明月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飘荡的雨帘，心里泛起阵阵波澜。案几上有几张要求捐款助学的请柬和秘书送来的一张名单。上面写满了明天需要会见的客人的名字。闯荡商场几十年的明月知道人性的善良，也知道人性的贪婪。他重新坐回到案几前。拿起那张名单，几次取笔欲把名单里——赵霞的名字划掉，又不忍，心下烦乱。于是取过左手边的《唐宋诗词三百首》信手翻开，轻轻读道“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年明月在，曾照彩云归。”每当他心里不能安静时，便会读这首诗。但是这一次，他的心像被什么揪着，狠狠地甩回到过去。
九十年代初，明月考入市一高。能进一高的全市也不过千数人。谁都知道考入一中，就相当于考进了大学。考进一中也是市里每一个学子的梦想。但这对明月来说没有丝毫的喜悦，有的只是一种解脱，和随之而来的烦恼。
没人会理解明月是如何考上市一中的。所有同学家里，兄妹多的不过三四个。明月的兄弟姊妹有七个。住在三代户里，那时是不管领导还是职工家庭的标准住房。一院一房。进院门右手是菜窖，所谓菜窖就是一间很小的屋子，用来放置杂物。只有门，没有窗。紧挨菜窖的是捆扎着稻草的自来水管。小小的水龙头是铜做的，似乎是他家最值钱的东西了。其实那是他爸从厂里拿回来的。别人家的稻草早都拆了，他家的虽然底下已经发黑发霉，快烂掉了，但还是捆在水管线上。院里再无其它。住的房子则更简单了。房子从中间一分为二，再分成四间。院子门，客厅门，厨房门在一条直线上。进门是客厅，快到北墙时，竖一堵墙，隔出厨房来。厨房宽约一米五左右。客厅对面就是卧室了。卧室中间再隔开，成两间卧室。三间屋子挂一厨房就是三代户了。三个妹妹住一间，三个弟弟住一间，父母住客厅。他家的客厅不叫客厅。里面一张双人床（工会发的那种，木头的。）一张四四方方的小桌子，八九个小凳子，便是客厅的全部了。他家里没啥杂物，那菜窖空出来，成了明月的卧室。扯根电线，接上灯泡，安上张床，还有他爸利用厂里的废料做的一张铁桌子。菜窖里满了。难受的是菜窖里冬天冷，夏天潮。明月没有抱怨过，只要能有一个安心学习的空间，他就满足了。
离开那个拥挤的家，他感觉到了一丝的轻松。然而他能上高中却是一波三折。
考试前，报志愿。大部分同学都填完志愿书的时候，明月还在犹豫。他想报高中，但父亲的话，他不能不考虑。
那天，明月回到家里。吃饭时，他犹犹豫豫地征求父亲的意见。“爸，快考试了，要报志愿呢。”说完，明月感觉到一阵窒息。他努力端好手里的碗，不想让别人看出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好啊。”明月的父亲似乎有些愧疚，两人谁也不敢看谁。“就报技校吧。咱家的情况……”他没说完，放下碗筷出去了。
明月也吃不下去。他回到自己的菜窖里，用毛巾捂住了脸。他不想让别人听到他的哭声。
第二天，明月填好了志愿。他拿着志愿书，却不敢走进班主任的办公室。直到上课铃声响起。他迅速冲进办公室，把志愿书放到班主任的桌子上。在老师们诧异的目光中，又迅速地跑回教室。
班主任——那个被同学们称为“凶恶的小老头”的英语老师没有放过他。
他被班主任叫到操场上。“为什么不报高中？”班主任很严肃，但声音很柔和地问他。
明月垂下头，他努力控制着即将流下的泪水。能说什么呢？同学们可以穿新衣服，他却只能穿着打了补丁的，改小了的绿军装。有同学可以把喝剩下的半袋子牛奶扔掉，他却在学习到半夜时，不得不拿块馒头就着咸菜充饥。别的同学穿着各式各样的球鞋。他却一年四季，穿着那双永不变色的黄胶鞋。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明月的一切，都被这个“凶恶的小老头”看在眼里。“改变你命运的唯一机会就是上高中，考大学。”他盯着明月，并不期待他的回答。“去我办公室，重新填写一份。你那份我给你撕了。”
“老师……”明月说不下去，眼泪开始哗哗地往下流。
转身欲走的班主任再次回过身来。他用手在明月的肩头拍了拍说:“跟你父母说，晚上我去家访。”班主任说得很沉重，很坚决，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他的眼神不容人质疑。他的身上，也散发出让人振奋的力量。
这个“凶恶的小老头”在全校是出了名的。每个老师都有自己的教鞭，而他的教鞭是把三角尺。如果哪位同学敢在他的课堂上走神儿，那把三角尺，一定会在他眼前飞舞数分钟。但是从来不会落到谁的身上。唯一的一次，是在明月的身上。那一次，把班里所有的同学都吓坏了。
原因很简单，明月的单元测试成绩略有下滑。而明月是因为没吃早饭，考试的时候头晕。有几道不该错的题，做错了。那节英语课，“凶恶的小老头”真是太凶了。他不仅让明月把所有的错题全都写在黑板上，还让他站在讲台上，给全班同学讲出错的原因。明月羞的脸上通红，他实在说不出口。那把三角尺在他身上急速地点了几下后，被敲碎在讲桌上。不仅仅是明月，还有几位同学。他们站在教室里，耷拉着脑袋，接受着老头的咆哮。那节课，什么都没讲，只骂人。没人知道真正的原因。作为省里有名的特级英语老师，他是不允许他班里的成绩下滑的。当然那节课的效果还是很明显。他们班的成绩再未被其它班超越过。而他那可爱的外号也是从那节课后，在同学们之间流传开来。
晚上，可爱的小老头来到明月家。他告诉明月的父亲一定要让孩子报考高中。除了生活费，其它费用由他负担。
坐在菜窖里的明月，没有听清楚父亲和班主任的谈话。但是敏感，聪明的他还是猜到了。那一夜，他失眠了。天亮后，他早早到了学校。趁其它老师还未到，他告诉班主任还是要报考技校。结果很好笑，小老头拿着书本在后面撵，明月抱着头在前面跑。
中考成绩下来了。明月以接近满分的成绩，拿到了市一中的录取通知书。接下来，他将接受残酷劳动的考验。
明月拿着通知书给父亲看过后，用几张写满算数题的纸把它包好，放进挂在墙上的书包里。他说:“爸，我想去工地打工。”明月低着头等着父亲的回答。然而他的父亲只是看了看他，便出去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他父亲说:“明天，你去咱这附近工地吧。那个包工头是我战友。我和他说好了，因为你年龄小，不能给全工资，只给一半。”沉默了会儿他接着说:“推砖，推沙子是很累的，你不要累着自己，就算是锻炼锻炼自己。工地上的饭是免费的。”
“嗯”明月高兴的答应着。他明白，父亲也明白，考上技校就是国家工人了。不仅会有一点奖学金，还有生活费。能帮家里不少。但是这一时的困难，会耽误明月一辈子。上高中，虽然对他的未来有好处，可家里的困难又增加不少。即使那亲爱的老师替他垫付了学杂费，吃、穿、用还得靠家里供给。明月想用这两个月的假期，挣回一学期的费用。
十五六岁的年纪，干这些体力活确实太吃力了。明月咬着牙坚持了下来。他变的黝黑，胳膊上的肌肉也隆了起来。他的饭量变大了，人家吃两个馒头一碗菜，他吃四个馒头两碗菜。做饭的大爷每次都把锅里不多的肉，尽量打到明月的碗里。那大爷常跟人说:“这孩子不容易，将来不简单。”
工地的包工头也来看过明月几次。结工资时，没有按事先说好的给，而是按照瓦工的标准给的。三千多块钱的工资，让明月欣喜若狂。临走的时候，那个包工头对明月说:“我们和你父亲都是战友，你有任何事情都可以随时来找我。”
三千多啊，快顶上他父亲四五个月的工资了。明月自己留下一千块钱，其余的都给了他父亲。他要给自己买身衣服，换双鞋，还有那根帆布腰带。不能让自己太寒酸了。明月心里打算着。吃饭简单，有馒头，还有母亲早就淹好的咸菜。已经装了满满一大瓶子。他觉的这一千块钱，够他一学期的生活费用了。
开学前，明月特意跑去班主任家，与他告别。他想不用老师的钱了，得给老师说清楚，自己挣了不少。但是他只得到了两句话“心无旁骛，专心学习。”还有一句“一中教务处主任是我孩子，去找他。”
九月的天，骄阳似火。明月到校后先找到他们班主任的孩子，教务处的李处长。看着眼前的明月，李处长有些吃惊。黝黑的脸庞，敦实的个头，与他名字相去太远了。他以为的明月应该是，白净而斯文。眼前的明月结实而木讷。但是李处长还是礼貌地接待了他。
李处长告诉明月，学校正在讨论减免他的学费。但是结果可能不会乐观，因为全国还没有先例。让他不要悲观，即使没有减免，费用也没多少，他和他的父亲会帮着处理。现在只需要去办好入学手续，等着军训。
告辞了李处长，明月去办完所有的手续时，已近傍晚。办理手续的老师让他到后勤处领取被褥等生活用品。明月对学校的环境很陌生。他问老师，后勤处在哪儿。老师抬了抬头指着刚走不远的两个女生说:“快去，跟着她们。”
太阳快下山了，红彤彤的晚霞注视着宁静的校园。片刻安静后的知了又唱起了歌。
明月不远不近地跟着前面的两个女生。两人都扎着马尾辫。一个穿着淡黄色的连衣裙，一个上身穿着白色的蝙蝠衫，下身着一条粉色老板裤。两人都穿着一双平跟白色皮鞋。她们俩似乎感觉到了有人跟着她们。穿过未名湖时，她俩转过身来。明月迅速扭过头，装作在欣赏湖边柳树的样子。他听到那两个女生“哈哈”地笑起来。
明月心里有些懊恼。他本来是想追上她们问个好，自我介绍一下的。但是，羞涩使他放弃了自己的想法。他的穿着虽然干净，但是和前面的两个人比，又确实寒酸了些。他怕她们笑话他，又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和她们一个班，还不如远远跟着。到了后勤处，领上自己的东西就行了。明月看着自己脚上的白色回力球鞋，听着她们传来的笑声，自卑让他感到了一阵屈辱。“有什么了不起，学习还不一定有我好呢！”他心里想着。
那两个女孩到了后勤处领上自己的东西，却没有离开的意思。明月磨磨蹭蹭地走过去。他填写好自己的名字，领取了自己的东西。转身要走时，那个穿蝙蝠衫的女孩说:“吆，还一个班的呢，名字不错啊，不认识一下吗？”
听着这高高在上的语气，明月心里生起气来。他猛地转过身子，昂起的头却又迅速地低下来。那个穿黄色连衣裙的女孩正注视着他。她的眼睛沉静的像夜晚的月光。那眼神，让他心里一阵慌乱“我，我叫明月。”说完他的眼神便垂到了地上，脸上似乎着了火。
“好名字吆！”那个穿白色蝙蝠衫的女孩拉着另一个女孩跑了。一边跑一边传来她“哈哈”的笑声。
“怎么这样！”受到奚落的明月狠狠地在心里骂了一句。“有什么了不起的。”
高中军训的时间不长。那两个女孩——穿连衣裙的那个叫赵霞，另一个叫肖云。出人意料的是军训中，两个女孩子比那些男生还要坚强，多次受到军训官的表扬。月明对她俩的恶感慢慢没有了。
正式上课了。他们的班主任是一个漂亮，年青的语文老师。班主任点名明月当班长“你们都是优秀的学生，没想到我们还有一位优秀中的优秀的同学。明月同学，请起立。”
明月有些吃惊地站了起来。跟着班里哄堂而笑。他太矮了，坐在最前排，衣服又有些大。那是他故意买的大点的，他担心自己再长个子，买小了，就穿不上了。班主任老师用黑板擦重重地敲了两下讲桌“你们不要笑话他个子矮，你们有谁是接近满分考进这所学校的？”教室里安静下来。班主任走到明月跟前把手按在他肩膀上，示意他坐下。“我们明月同学只差五分，就满分了，有没有敢比一比的？”班主任威严的扫视了一下班里的同学，继续说道“没有，是吧？虽然你们都很优秀，但是，请记住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道理。如果没有人反对，我提议让明月同学担任我们班的班长好不好？”
同学们叽叽喳喳议论起来。明月赶紧站起来“老师，我没当过，还是请别的同学当班长吧。”他那请求的眼神被老师无视过去。老师只是朝他挥了下手，让他坐下。
“如果有哪位同学对我的提议有意见，或者是反对，那么请你在你的成绩超过他之后来找我。”班主任走到明月桌子前“你的任务不仅是保持好你自己的成绩，在协助老师管理好班级的同时，还要让大家的成绩不能离你太远。”老师微笑着看着明月。
明月感觉自己的座椅被坐在他后面的赵霞轻轻踢了下。他忍住没有回头。赵霞又用手中的笔轻轻戳了他后背一下悄声说“你肯定行的。”坐在明月右边的肖云大声说“好，我们就选他当我们的班长。”班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老师挥了挥手说:“好，我们不浪费时间，今天第一课，请同学们以感恩父母为主题，写一篇不少于千字的作文。明天上课前交给我。现在可以开始你们的任务了。”
班里安静了，同学们挠头托腮，搜索苦肠，构思起自己的文章来。快的，已经刷刷的写开了。
这一命题对明月来说太敏感，太难受了。他想写写家里的父母，但他的脑海里又不断地涌出亲生母亲临终时的样子。一张被病痛折磨地变了形的脸，一双枯槁的眼睛。明月的耳朵几乎要贴到妈妈的嘴上才听清，“要活下去，带着弟弟妹妹们，去找你干爹。”
不断翻涌的念头令他痛苦万分，以至于他的脸都开始扭曲。班主任注意到了他的表情。“明月，请跟我来。”班主任声音柔和地把明月叫到没人的走廊。“怎么回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面对老师的询问，明月再也无法控制即将流出的泪水。老师不得不把他带到暂时空置的教室里。但是，倔强的明月始终没有告诉老师他的一切。因为他不想获得谁的同情，他也害怕别人对他投来异样的目光。不得已，老师请来了他的家长。
明月的父亲，表情凝重地讲起了自己的过往。“我不是明月的亲生父亲，我是他干爹也是他的养父。我和他父亲同一个村的，同一年参军入伍，同一年在部队立功提干，也是同一年娶妻生子。老明无父无母，是我们村里的孤儿。有了孩子后，也是为了将来互相有个依傍，我们两个给孩子认了干亲。他的孩子就是明月，略大些，我的是姑娘略小几个月。老明总想要个女孩，无奈前四个全是男丁，第五个才是女孩。我的两个都是女孩。虽然我们俩那时工资低，家乡很穷，但是养活家里几个孩子是够用了。再说家里还有自留地，吃饱饭是不成问题的。然而前些年，西南边境不太平，打打停停，停停打打。老明在一次战斗中牺牲。牺牲前托我照顾他老婆和孩子。可惜，那时咱们国家太穷了，对负伤和牺牲人员的抚恤金太少。”
明月的父亲有点讲不下去，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呷了口老师端过来的水又继续说道“一场重病，夺去了明月他妈妈的命。抚恤金用光了，我和战友们又凑了部分，好歹对付过去。她妈妈临死前，拉着明月的手，让他带着弟弟妹妹们来找我。即是战友相托，又是干亲，我哪有推辞的道理。那时明月才十岁，最小的妹妹刚刚两岁。哎……”他有些讲不下去。沉默了会又继续说道“但是我的工资不足以让这九口之家，过上好日子。本来是想让明月报考技校，一来是减轻家里负担，二来是为他弟妹着想。但是他的老师说明月是棵好苗子，可不能因一时困难而耽误他一生。况且，那老师又替他付了学杂费，我更没法拒绝了。既然是棵好苗子，就请老师们多费心。如果孩子有啥做的不对，尽管告诉我。”明月的父亲一口气说完，看着老师。
“奥……是这样啊。我们请家长来呢，是学校里安排的，每个家长都要来的。目的是为了家，校，两方能及时掌握孩子的状况。使孩子能心无旁骛，专心学业。明月很优秀，是咱们学校新来学生中的第一名。所以按照学校的规定，我第一个把你请来。你别多想，我们会注意孩子的一举一动。如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们会和你及时沟通。”
知道了一切的班主任老师明白了明月的心思。她也在尽最大的努力保护着明月的自尊。送走明月的父亲后，善良的老师心疼地流下了眼泪。
明月不知道老师请了他的父亲过来。他的心思全在学习上，成绩一直保持着全校第一。而他的这个班长除了喊声“起立”“坐下”之外好象也无其它事可做。毕竟都是全市里最优秀的孩子，哪个不知道努力呢？但是终究会有那么一两件事，需要你去处理。
天渐渐冷了，黑的也越来越早。同学们都已相互了解熟悉，关系也变的亲热了许多。
正要上晚自习时，坐在后面的赵霞悄悄递给明月一个青青的苹果。那苹果透着幽幽的奶香味。她对明月说“给你个苹果，是印度青，很香的。”
“谢谢，你自己吃吧。”明月拒绝了赵霞递过来的苹果。他坐下掏出桌子里的书看了起来。这一切让在明月右边的肖云全都看在眼里。她知道，赵霞是官宦子弟，家里的条件不是一般人能比得。即使是她自己也比不了。赵霞的一日三餐，从未在校吃过。每次都是有一辆黑色的小车早早送来。这在同学们之间已不是什么秘密。肖云撇了下嘴，也做起题来。
沉浸在书中的明月感觉自己的座椅被赵霞踢了一脚。他回头看了眼，赵霞歪着头，侧躺在课桌上，手里拿着笔在做题，也无异样。“他想可能是不小心吧，”明月心里想。遂又专心读书。
就在大家埋头苦读时，班里最后边传来两个男生嘀嘀咕咕的声音。肖云有些生气。她站起来没好气地说道“你们两个大男生嘀咕什么，不知道会打扰别人吗？”
两个男生的声音对明月来说真不算什么。在家里时，弟弟妹妹们的打闹声比现在大多了，何时影响过他？但是肖云站出来了，他觉的自己是班长，不出来处理有失职的嫌疑。于是明月来到两个正要引颈反唇相讥的男生跟前，轻声说道“还是别说话了，快学习吧。”
两个男生还是很尊重明月的。一个男生也是轻声地说:“我们只是讨论一个题，至于吗？”一场争论马上就要熄火，肖云却不干了。
“怎么不至于，有问题不能回宿舍说吗？想说到讲台上说啊。晚自习又不是你们两个人的，凭什么我们受干扰。”
肖云地抢白让明月有些恼火。那两个同学也是家里娇生惯养的主，哪里受得了这顿抢白“哎吆，我们这么小的声音还就影响你考清华北大了？真是奇了怪了！”
眼看争吵这事要变大，其他同学也不学习了，都把目光投向明月。也许是急中生智，明月紧拧的眉宇突然舒展开来。他冲着肖云说:“你别说话了。”他又回过头冲着俩男生说:“这样吧，咱们比个赛，如果你们赢了，咱们的自习课不上了，咱们好好休息一晚。如果你们输了，就别再说话行不行？”
两个男同学望着比自己矮一头的明月有些不大好意思。一个问比啥，一个故作谦虚的说:“那不是欺负人吗？”
明月说:“咱们比掰手腕吧，行吗？”
“行，你说啥都行，谁让你是班长来。输了可必须得认哈。”一个男生笑吟吟地看着明月。
明月把胳膊肘架在桌子上。他知道自己的力气，不是为了显摆，他只是想让班里尽快安静下来。一个男生也伸出了手。另一个同学则把他俩握在一起的手扶正，喊道“一，二，三开始。“啪”的一声，明月干脆利落的把那个男生的手压在桌子上。他把手伸向另一个男生。那男生思索片刻，仅把手伸出来握了握即缩回去，沮丧地说:“算了吧，我掰不过你。”
班里响起一阵掌声和笑声，复归平静。令人意外的是，输了比赛的两个男生认为明月，是在保护肖云。自此，同学们之间有了些有关他们的议论。
下课的时候，赵霞追上明月。又把苹果递给他说:“我肚子不舒服，你拿去吃了吧。要不然放在桌子里也会坏的。”她的眼神一如往常的沉静，沉静的要么你别看，要么看了就会被吸引。
“谢谢。”明月不敢看她的眼睛，低着头拿过了苹果。腹中正饥的他想“再要拒绝就不好了，既然给，不妨吃了它，正好尝尝，看看啥滋味。”看着迈着轻盈步伐离开的赵霞，明月感到有一点点地失落，自己拿什么还给人家呢！他把苹果在自己身上擦了擦，轻轻地咬了一口。真香，那股奶油香味让明月没来的及仔细品尝，就狠狠地吃起来。拳头大小的苹果几口便下了肚子。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吃到苹果，还是高级苹果。吃完了的明月使劲砸吧砸吧了嘴，意犹未尽地品味着食管里还未散去的香味。怎么会这么香啊！明月在心里感叹着。
第二天上晚自习前，明月再次收到赵霞递来的苹果。他的心，好像被谁推了下。怎么又给一个，是不是有什么事啊？看着发呆的明月，赵霞莞尔一笑柔声说道“我是有事相求啊。”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低着头的明月。那双沉静的眼睛里突然流露出一股母性的柔光。
“有事你说就行。”明月一边挡回递过来的苹果，一边抬头迅速地看了眼赵霞。他被赵霞眼里的那束光惊到了。那颗未经世事的心脏象是受到了撞击。此刻的赵霞又如何不是象他一样？她也迅速地低下头，脸上升起两朵红晕，声音更小了。“有两道题，想让你讲讲……”赵霞甩甩头发，很快恢复了平静。她把声音提高了些“你不接我的苹果，我都不好意思开口呢！”
还在慌乱中的明月，心里责备着自己。“慌啥呢？人家就是为了问个题，自己是怎么回事啊？”突然他的嘴里涌出那股淡淡的苹果的奶香味来。他特别希望赵霞赶快把苹果送过来。真是想啥来啥。赵霞说完话就把苹果再次递到他的跟前。明月神手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象是触了电，他感到一阵发麻。极迅速的接过苹果，装进棉袄口袋。心脏再次剧烈的跳动起来。他张了张口。本来想问是啥问题，却觉的口干舌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噗嗤”两人同时笑了，又很快止住。他们恢复了正常。明月讲着那道题，边说边走进教室。已经就坐的肖云看着走进来的两人，重重地把笔摔在课桌上。嘟囔道“这题怎么这么难！”
肖云旁边一位男生似笑非笑的说:“可以找班长啊。”
“滚”肖云没好气地骂了那男生一句。又接着提高了声音说:“本姑娘求过谁啊？”
教室里虽然同学们还没到齐，但大家还是被肖云的话吸引。赵霞快步走向自己的座位。明月有些莫名奇妙。他想去问问肖云有什么问题，而肖云后面的话又使他收住了即将迈出的脚步。呆立片刻他也回到自己的座位。
就在明月刚刚进入书中的时候，肖云站起来没好气地说:“班长，请假。”
“怎么了？”明月问她，心里却在想，“你不说理由，如果来检查纪律的，咋回话啊？”
“还能怎么了。”肖云拿着书摔门而出。教室里一阵子哄笑。吃了瘪的明月突然明白过来，感到自己脸上一阵子发烧。坐在最后边的两个男生又嘀咕了一会，也不知说些什么。
同学们到齐时，晚自习开始了。他们的班主任也来到教室。问过肖云的事后，她拍了拍巴掌“同学们，期末考试马上到了。我们班从开学到现在，始终保持全校第一名。全校前三名也在我们班。”班主任看了看下面的同学，继续道“我们的成绩即来自各科老师的辛苦，更来自你们自己的努力。”受到老师的表扬，同学们不自觉鼓起了掌。看着同学们被激励起来的热情，老师感到她的目的即将达到。“期末考试，我们能不能继续保持第一，要看接下来的时间里，大家怎么做。”
“努力学习，争取第一。”不知哪位同学喊了一声，大家也跟着喊起来。
看着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班主任老师漏出满意的笑容。她挥了挥手像一位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同学们，现在正式进入塞道。”
所有的同学伏下头，做题的做题，背书的背书，各自忙碌起来。
进入冬天后，明月感受到了生活的危机。因为购买学习资料，使他的存钱越来越少。一日三餐还能对付，脚上的鞋却不能再穿了。
天热的时候，明月穿着那双自己买回来的白色球鞋，没几天便不能再穿了。因为出汗多，臭味太大。虽然每次明月回宿舍后，会先洗脚，把鞋脱到走廊里。但是在其它班级学生的抗议下，他只能穿上母亲给他做的布鞋。一双布鞋能穿多久啊？漏出脚趾头后，月明不知从哪得来一块膏药。他把膏药贴在露脚趾头的地方，涂上蓝黑色的墨水，勉强穿到现在。他的脚趾头已经被冻肿了。
回到宿舍的明月，看到床底下多出一双崭新的黑色棉皮鞋。他犹豫了一下，是谁的皮鞋放到他的床下？不会是弄错了吧。他想着也没去动那双皮鞋。他想会有人来找的。
早上醒来的时候，那双鞋依旧在那，也没人来找。明月好奇的拿起来，他发现皮鞋里还有张纸条。打开一看，有一行娟秀的字迹:明月同学，只争第一，不做第二。勿声张。
明月知道是班主任给他买的，又悄悄地送到宿舍来。他熟悉老师的字迹。眼泪瞬间溢出眼角。他想起了那个凶恶的小老头，想起了班主任老师每次上课，对他关爱的眼神。前几天，看到他穿的鞋，还皱起了眉头。明月觉的自己虽然不幸，却又受到这么多人的关怀，幸福溢满他的胸腔。他暗暗下定决心，必须考取第一。
期末考试最后一天，下了一场很大很大的雪。校园被白雪覆盖。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后，整个校园沸腾了。同学们追逐着，嬉闹着，或大或小的雪球在校园里飞来飞去。
明月信步走向未名湖边的拱桥。赵霞已经站在那里。两人似乎心有灵犀。赵霞指着铺满雪的小河说:“你看，那景色多美啊！多像人的心事啊！”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着蜿蜒而来的小河。河边的柳树枝条上也落满了雪。明月被眼前的景色震撼了。不由自主地赞叹“是，太美了！”
正要上桥的肖云听见他俩说话，脸拉了下来。她迅速返身向教室方向走去。
考试前，班主任就叮嘱过。考完试，同学们可自行回家，三天后返校。
明月离家远，打算明天再走。赵霞本来是有车来接她的，她让车晚点来，跟家里说同学们聚聚，开晚会。
吃晚饭的时候，肖云拽着赵霞来到明月的宿舍。人走了不少，走廊里很安静。急脾气的肖云喊着“明月，明月”走到他宿舍门前，一脚把门踢开。明月正在啃着馒头。他见她俩已经进来，就把馒头放在咸菜瓶子上又急忙站起来，用身子挡住。“你们，怎么来了？”他吃惊地问。
赵霞看着他微笑不语。肖云在他宿舍来回走了两趟，捂着鼻子说:“真臭，真臭。”走到门口拉起赵霞“走吧，班长大人，本姐姐今天考的不错，心情好，请你们吃大餐去。”
肖云看着没动的明月有些来气。“怎么了，还得我拿八抬大轿请你不成？”
“快走吧，要不你姐姐可真生气了。”赵霞开着玩笑也催他快走。明月对吃什么并不感兴趣。在他的心里也盼着能和赵霞多带待会儿。于是他穿上鞋，棉袄跟它俩来到街上。
他们三个走进一家小饭馆。肖云的父母是生意人，她身上从来不缺钱，平时大手大脚的也习惯了。服务员送来菜单，肖云随手点了四五个菜。面对着眼前油光挂亮的菜肴，月明矜持的心有点坚持不住。他的鼻子上渗出一层细细的汗珠。看在眼里的肖云便直言道“装什么装，想吃就快吃。”
明月习惯了肖云的快言快语，与她也计较不起来。最后的那点矜持将要消失了，但他依旧没有拿起筷子。赵霞把盘子往他跟前推了推，柔声说道:“快吃吧，一会儿就凉了。”明月很愿意听赵霞说话。每次听到她的声音，就感觉心里有股暖流。他有时候也为自己的这种感觉感到奇怪。明月拿起筷子说:“吃，你们也吃啊。”
听着明月笨拙的说辞，她们俩笑了。明月举起的筷子僵在空中。还好，两个女孩也拿起了筷子。
本来吃饭就快的明月，仅仅吃了两口就再也矜持不下去。长时间不见油水，如何禁得住这饭菜的诱惑呢？看着他从细嚼慢咽到狼吞虎咽，赵霞疼惜地说:“你慢点啊，又没人和你抢。”她和肖云仅仅动了几筷子。看着赵霞满脸关心的神色，肖云撇了撇嘴说“得，本公主也得寻个主去。”说完便去付了钱，离开了。她走出饭馆的时候在门口站了会儿。使劲跺了跺脚下的雪，眼里不自觉滚出两珠泪来，然后很快消失在昏黄的路灯里。
吃饱了的明月接过赵霞端给他的一杯水。心里突然有些成就感。他三两口把水喝完才发现肖云不见了。刚开始他以为可能是去厕所或者什么其它的事情，这时才觉的不对。“肖云呢？”他问赵霞。
“有事，先走了。”赵霞淡淡地回应道。
“奥，我太专心了，没注意。”月明说完觉的哪里不对，脸上有点红。是的，明月无论是干什么，哪怕是吃饭，他的专注也没人能比得了。这是老师们对他的特殊评价。
赵霞笑了，她觉的自己心目中的那个学霸，那个跟英雄一样的同学，此刻有些傻的可爱。她轻声说道“吃饱了，咱们走吧。”
他们两个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走了许久，赵霞先开了口“我们家里只有我一个孩子。我爸爸是文革后第一批大学生。那个时候我跟着我姥娘生活。直到十岁的时候，我爸才来接我。”赵霞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明月静静地听着。“刚见面的时候，我爸想抱抱我，可我不敢认他，我爸就哭了。”
明月的心象是被什么抽了一下。他想起了自己的过往，不由地叹了口气。他不想说自己的事。赵霞听到了他的叹气声，问他:“你呢？”
明月知道无法回避，他向赵霞娓娓说起自己的家。当他说到母亲拉着他的手，让他去找他干爹的时候，赵霞已变的泪眼婆娑。她不由自主的抱住了明月“你怎么比我还可怜！”
明月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他那俩胳膊僵在身旁，似乎已不属于他。冷静下来的赵霞松开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而它又很自然的挽住明月的胳膊，一边走一边问“你怎么不去找你的姨娘，或者是你舅舅呢？”
还沉浸在刚才那一抱中的明月，没听清楚赵霞问什么“嗯？你，你说什么？”
赵霞笑了，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还有什么好问的呢？如果能去找，还用去找他干爹干什么呢？“走吧，我们回去吧，我一会儿也要回家呢。”她松开了挽着他胳膊的手。明月有些失落，跟着她回到校园。
晚上躺在床上的明月不断回忆着开学后发生的事。踢他的座椅，给他苹果，让他讲题，还有今晚的拥抱。想到拥抱，明月后悔起来。自己在干嘛，为啥不好好抱抱她呢，她会不会笑我傻啊？
翻来覆去的明月直到深夜，才在初次幸福的甜蜜中睡去。
三天后，同学们陆续返回学校。不出意外，明月依旧是第一名。意外的是第三名，肖云。她在班里排名，原在十名之外，没想到的是这次考试竟然会进全校前三名。班主任对她大加赞扬。赵霞依旧是老八名。最让班主任高兴的是，班里所有学生的成绩全部都在全校前二百名里。总体成绩全校第一。最后班主任老师宣布了一个学校的决定。全校各年级前一百名学生不放假。校长将亲自为留校学生授课。班主任念完留校学生的名单后就走了。那些没有被留下继续学习的同学，个个痛苦万分。有的说自己没发挥好，有的说自己哪个题大意了等等。总之是大不甘心。
最难受的是明月了。那三天回家后，他和父亲谈了自己的学习和想法。他想在寒假期间能不能再去打工。冬天建筑工地是不干活的。他托父亲问问，看那些饭店啊，卖衣服之类的有没有要帮忙的。父亲答应给他问问。如果留校，自己就不能去打工，下半学期的费用咋办呢？满怀心事的明月磨磨蹭蹭的走进班主任的办公室。他不知道的是，班主任也在等他。因为班主任的办公室和学校教务处的办公室紧挨着。班主任为了明月和教务处的李处长交谈过几次，希望学校里能帮帮他。她也明白了李处长和明月的关系。所以班主任完全预料到明月，一定回来找她。
看着走进办公室的明月，班主任老师迅速抓起桌上的一个包，拉着明月走进李处长的办公室。班主任的办公室里还有其他老师，而李处长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人。李处长见她俩进来，和她们打过招呼就出去了。
班主任让明月坐下，看着他难为情的样子说:“明月，我知道你会来找我。”她微笑着望着明月。明月有些吃惊。“那双鞋暖和吗？”
“嗯，谢谢老师。”明月机械地回答道。
“老师不用你谢，也知道你来做什么。我告诉你，留校学习，学校会给你一项工作。”
“工作？”月明糊涂了，自己也是学生，怎么还会有工作呢？
班主任说“不明白了吧？咱们是高一，学生最多。高二和高三只有五十名。咱们需要到大会议室上课。校长说了，老师们不在，就由你负责。工作不是白干的，有报酬。你的报酬就是你下半年的生活费。你看行吗？”
明月高兴起来。忙说:“行啊，那太好了。”
谈话最后，班主任摸起桌上包说:“明月，每个班里的第一名，老师们都有自己的奖励。你又是全校第一名。所以奖励你一身衣服，可以过年的时候穿。”
眼泪在明月的眼里打转转。他也不小了，怎么会不明白老师的心思呢？他想拒绝，又不知怎么开口，只能紧紧咬住嘴唇，不让眼泪掉出来。
老师也被他的情绪感染，沉默了会儿的班主任沉声说:“老师不图你什么，哪怕是你的一声感谢。但是老师希望两年后，清华或者是北大，有一所学校里能有你的名字。”
“嗯！”明月使劲点了点头。
就在明月走出门口的时候，班主任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吃晚饭的时候，赵霞提着两个保温饭盒找到了明月。她递给明月一个“你以后不要再啃馒头了。我和我爸说了，他会让人送饭过来。不过这次是我给你，明天我让老师给你。我爸说帮助人是好事，但不能让同学们瞎议论。”赵霞说完微笑地看着明月。
“谢谢，这……怎么好意思，吃你家饭那你……”
“吃你的就行，我们家不缺你这口。”说完，赵霞脸上飞起红晕，转身走了。没走两步回过头说:“吃完洗干净啊。”
“好的。”明月感激地点点头，一阵暖意流遍了他全身。
第二天的时候，赵霞提着饭盒去找了班主任。她说她很感谢明月的帮助。看他的吃穿家里应该很困难。所以和家里人商量，明月的伙食就由她们家管了。班主任先是吃惊，她知道赵霞家的情况。对赵霞家作出的决定，她也感到高兴。班里的同学，半年来都长高了许多。唯独明月象是缺了化肥的树苗，未曾长半分。她偷偷地观察过几次。明月从不在食堂吃饭。每次去食堂也特别晚。当她去给明月送棉鞋，看到桌角里的咸菜时，她明白了。如何让明月改善伙食也是她考虑了许久的事。今天赵霞提出来，她怎么会不同意呢？只是她担心这些还处于青春期的孩子们会做出什么事来，影响到学习可就麻烦了。明月又是学校里的榜样，他要是出错，那一带可就是一大片。想到这些，班主任心里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你为什么不直接送给他呢？”班主任笑着问赵霞“你自己送给他，还能增加你们同学之间的友谊，不好吗？”
“这个问题我想过。一我怕明月不接受。二我怕同学们瞎议论，从而影响学习。如果是老师送给他，就名正言顺了。”
班主任对她的回答相当满意，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会伤到明月的自尊心？”
“嗯……老师送的，应该不会吧。”赵霞的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这样吧，你告诉明月，让他到食堂去取，就说学校专门给他做的。剩下的事交给我，你让送饭的送到食堂就可以了。”
“这个主意好，那好，老师就按你说的办。”赵霞脸上露出笑容。眼睛一如往常的平静，就像一湖波澜不惊的水。
头一次上课，学校校长的到来，让同学们屏声静气，竖起了耳朵。他们都想一睹校长的风采。
校长走进教室，拿起黑板擦重重的一拍。“同学们，你们知道咱们学校本科的升学率吗？”他威严的扫视着下面一百多学生“我们本科升学率多年来一直保持在百分之九十五。最好时达到百分之九十八。厉害吗？”同学们中间传来一阵骚动。校长把黑板擦又是重重一拍。“也许你们认为很厉害，但是我告诉你们，我们还不行。我们不是以培养本科生为重点，我们的重点是为清华，为北大输送优质生源。”同学们鼓起了掌。校长一挥手“你们不要鼓掌。我们每年上清华北大的学生从未超过十名。这个必须打破。明年高二的任务是突破十名，达到十五或十六。后年你们的任务是达到百分之二十。就是说这二十名同学将从你们这一百名当中产生。你们有信心吗。”
“有，有，有。”校长地讲话让同学们热血沸腾。
等同学们安静下来，校长道“有激情，有信心当然是好，但不是最好。什么是最好？找对学习的方法就是最好。好的学习方法，加努力加勤奋，我们就一定会达到我们的目标。”随着校长激情地演讲，同学们再次报以热烈的掌声。
校长特别举例说:“同学们，你们注意到我们年级第一名，明月同学是怎么学习的了吗？你们见他无时不刻的在看书吗？也许在你们眼里是，但我看来，不是。你们注意他早上跑操时的专注了吗？你们注意到他上体育课时的活跃了吗？你们注意到他课间活动时，在做什么了吗？明月同学来了吗？”
明月赶紧站起来。校长大声的说:“明月同学，今天上午的课，允许你和同学们互相交流。下午，老师们不在，由你组织大家学习。”他挥挥手，让明月坐下。“同学们，一个假期，很短，去掉年三十和初一两天，我们还有十九天的时间。在这短短十九天的时间里，不仅要把刚刚学完的，本期课程再温习一遍。还要把下学期的课程通一遍。同学们你们觉的行不行？”
教室里鸦雀无声。他们感到了异常的压力。校长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再次重重敲击黑板擦“我只告诉你们一句话，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说完，他键步而出。
午饭时，赵霞与明月坐到一起。赵霞说:“课程太紧了咱们能受得了吗？”
“老师们有经验，应该没问题。”明月一边快速地往嘴里扒拉着饭，一边说。
“你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她见明月很快就把饭吃完了，担心他不够，就把自己的推给他。
明月擦擦嘴说:“吃饱了，谢谢你父母，给这么多。你也快点吃，吃完咱们学习去。”
赵霞听到明月说咱们的时候，身子抖了一下。她也扒拉了两口饭说:“走，我吃的不多。”
十九天很快过去了。开学前一天的晚上，明月穿着老师给他买的衣服，人显的精神了不少。正常的伙食使他胖了些许，脸也没有那么黑了。他和赵霞拉开距离，一前一后出了校门。走到一段无人的路旁。赵霞轻声说:“高二就分科了，你想学文还是学理？”
“学理，我在中学时老师讲过，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赵霞心里失落下来。她知道理科不是她的强项。明月选择学理意味着他们将不会再在一个班里了。她突然对明月说:“你站好别动。”
“怎么了？”明月感到很奇怪。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闭上眼。”赵霞盯着他。不明所以的明月没有听她的话。他更奇怪了。
“到底怎么了？”
“你快闭上眼啊。”赵霞急了，她重重地推了明月一下。明月只好把眼闭上。“手不许动。我不说睁开，你别睁开眼啊。”赵霞最后的话明显有些发抖。
赵霞高一点，明月矮一点。赵霞不得不捧住明月的脸，把嘴唇凑了过去。
象是电流通过全身，明月全身麻了。他感到她的舌头就像一条小蛇滑进自己的嘴里……
回校的路上，赵霞挽着明月的胳膊幽幽地说:“你吻过我了，以后走到哪里都不许忘了我。”
还沉醉在刚才的感觉中明月却吐出几个字来“先吻上嘴唇，再吻下……”
“你在说什么，我问你话呢？”赵霞又好气又好笑地说。
“嗯，嗯，你说什么？”回过神来的明月忙不迭地问。
“我说你……不许再有别的女人。”赵霞赌气站住，不走了。
“奥，好的。”明月回过头拉了她一把“不能回去太晚，人家会说的。”
“你，哎！”赵霞气的又是摇头又是跺脚的。她快走两步，轻轻拧着月明的胳膊，无比严肃地说:“你要做负心人，你看会是啥结果。”
“嗯。”月明知道她对自己的好，怎么会做对不起她的事呢。只是他不会表达。
赵霞忍着笑，心里也在问自己，“怎么就喜欢上这么傻的一个人呢？”
这一学期，明月的成绩开始稍有波动，但很快稳定下来。班主任一直在关注着他。同学们的风言风语老师不是不知道。看着明月的成绩并没有受到影响，她很欣慰。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她认为孩子们的自制力超过了她的想象。
高二的时候，赵霞的成绩明显掉了下来。分班了，她不再和明月一个班。上课盼着下课，下课盼着快开饭。那是他们能在一起的唯一时间。原来的班主任不再带明月，但是赵霞却还在她的班里。焦急万分的她想了很多办法，可没啥用。最后，她明确告诉赵霞，不管有多好的家庭出身，上不了大学，两个人不可能在一起。学历的差距将会让两人失去共同语言。
赵霞听进去了。她的成绩也迎头赶了上来。
即将上高三的时候，明月迎来了他的至暗时刻。
一天，教务处的李处长把明月叫进了办公室。看见李处长胳膊上带着“孝”字的袖章，明月明白了发生的事“李老师他……”两个男人在办公室相拥而泣。他们的哭声惊动了隔壁原来的班主任。她过来，含着泪劝李处长节哀，劝明月快去上课……
暑假学习班要结束了。晚上赵霞没有和往常那样拉开距离才出校门。而是肩并肩地和他一块儿走了出去。到了他们熟悉的地方，赵霞紧紧抱着明月，热烈地吻着他“今晚我属于你。”她喃喃自语着“知道吗，开学第一天我就梦到我们两个……”两行热泪从她眼里流出。明月挣出她的怀抱。
“你怎么了？”明月在这一年中长高了，已经超过了赵霞。他低下头问她。
“没什么。”赵霞抹把眼泪揽过明月的头再次热烈的吻起来。这次她不再拒绝明月的手，而是主动把他的手放到自己的乳房上。
回校的路上，赵霞问他，将来会考哪所学校。明月没有回答，他明显感觉到了什么。他不愿意松开挽着赵霞腰的手。赵霞笑着挣脱开。她说:“不管你上哪个城市的大学，我都会跟你去那个城市，你要等我啊！”
看着走远的赵霞，明月想“难道我要失去她了吗？今晚她是什么意思？”
明月拖着沉重的腿回到学校，而赵霞坐上了平时来送饭的那辆车。
高三毕业了。明月如愿拿到了清华的录取通知书。然而他却将通知书撕了。他最小的妹妹得了白血病。明月卖起了雪糕。他卖雪糕时样子就像在读书，非常疯狂。在卖雪糕的第二个月，他已经占领了四五个小区。到国庆节时，他留给家里二十万，只身去了深圳。
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雨里鳞次栉比的高楼。明月让秘书端来一杯咖啡。有两件事，是他永远无法忘怀的。一个是小妹妹最终不治而亡，一个是赵霞。他听其他同学说过。赵霞的父亲调到省里工作后，赵霞转学，后来也考上了北京一所大学……再后来听说她已有了自己的孩子。
明月坐进老板椅里，望着案几上要求捐款助学的请柬烦不胜烦。在他创业成功后，他给自己上过学的一中寄过一大笔钱。他提出不管哪个班里，只要有有考上清华北大的，都要按一定比例奖励班主任。他也曾回过学校一次。回去的时候，李处长告诉他，他们原来的那个班主任在河边，因救一个落水的孩子时，不幸溺水而亡。
明月把家里安排好后回到深圳，至今再未回过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城市。
看着桌上的名单，他自言自语道“还来干什么呢？这个肖云嘴也是最快。”
他想起来。前些日子，因为业务方面的关系，他和肖云见过一面。肖云继承了家里的产业，也在北京。肯定是肖云告诉了赵霞自己还是单身的情况。而赵霞来必定是劝自己成家的事。想到这里，明月笑了，眼角有一丝的泪光。还来干什么呢？自己的心在那首诗里，出不来了。他把那些请柬划拉进废纸篓，再次打开厚厚的唐宋诗词。那首熟悉的诗再次映入眼帘:梦后楼台高锁……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那个彩云呢？凶恶的小老头，那个美丽的女班主任，还有那个曾经的赵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