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九月初九,家乡有在农历初八的晚上去登高,过了十二点也就是农历初九就下山的习俗。
一
今夜的风微凉,一如我微凉的心。我怀揣着风或许会将我的思念带给您,再一次站在您曾经带我攀登过的高山,忆起曾经和您的许多点滴。
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不肯喊您爷爷,因为您的名字上有一个虎字,二爷爷总是喊您老虎弟,我也跟着喊您大老虎。无论爸爸妈妈如何威逼利诱要我更改称呼,说这样不礼貌,我觉得大老虎很好听,便一直不肯改。爸爸还为这个称呼要打我一顿,那时候您帮着拦了下来。
您说:“喊什么爷爷,我觉得大老虎就很亲切,妞妞喜欢那咱就不改,嗷呜嗷呜~”,说完您还学着老虎的动作和声音,对着我张牙舞爪假装吓唬我,而我也大胆地把您凶回去,你一来我一往的,爷孙俩玩得欢乐。
随着年龄的叠加,我也懂事了一些,至少在父母的干预下,我开始在有其他人的时候改口喊您爷爷,只有我们俩人独处的时候我会喊您大老虎,从那以后“大老虎”的称呼就属于我们俩的小秘密。
我最爱和小伙伴们吹嘘:“我爷爷有一个游乐场,那里面有超级多的芭比、变形金刚和熊娃娃,而且在那间游乐场有吃不完的虾条。”
但是游乐场里面的东西都是爸爸妈妈不允许存在的,他们总会说那些东西很脏,是被别人遗弃的,只有您才会把它当宝贝捡回来,但是那些东西您明明就洗得很干净,怎么可能会脏呢?一定是他们嫉妒您不给他们,所以他们就不允许我玩。
美味的虾条他们也是禁止的,因为那个虾条不健康,如果我吃多了就会肚子痛,但是我一直都没有肚子痛,有时候我很讨厌霸道的爸爸妈妈,因为他们总是什么都不让我做,只有爷爷您才是最好的。
去您房子里的游乐场玩阻拦虽多,我还是会在做完作业的时候跑到您的房子里去,围着一堆玩具,有时候我自己一个人玩,有时候您会陪着我。
二
您有两辆车,一辆四四方方,车身是绿色,只有两个轮,在推把手上有一块木板,那块木板上放着扫帚和袋子,有时候您会从后面垫个东西让我坐上去。
您说那辆车是您守护地球的战车,您每天早上会推着它去清扫马路上的垃圾,我常常坐着您的车去“出战”,您拿着比我人还高三四倍的扫把,一来一回的扫动,就像仙女棒一样,一下子就把原本脏兮兮的地面变得干干净净。
看到您那么厉害,我也想像您一样,但是您的工具我拿不动,您给我专门做了一套小工具,我就跟在您的身边,学着您的动作,一些围观的爷爷奶奶们,有时候她们会表扬我乖巧懂事,有时候会给我送糖果和饼干。
我和您说:“那些爷爷奶奶是好人,我好喜欢他们,他们表扬的话我听了很开心,糖果和饼干也很好吃。”
您说:“那是勤劳的馈赠,只有勤劳努力才会得到别人的表扬和奖励。”
您还有一辆蓝色的小三轮,在没有守护地球的时候,您就会骑着它,带着我走街串巷,您说要带我环游世界。
那时候我天真的以为世界就是从上一村到下一村,从联尾一巷到联尾十二巷,沿着江边从头骑到尾,绕着荔枝园从里到外……
您骑着车,我唱着不着调的儿歌,有时候您会给我讲故事,及时雨宋江,豹子头林冲,花和尚鲁智深,黑旋风李逵这一系列英雄的故事我都听得津津有味。
您讲武松打虎那一段的时候,我立马表示我不喜欢武松,您便问:“武松那么勇敢,还为民除害,为什么不喜欢武松?”
我说:“因为武松打老虎,他会把大老虎打死的,我讨厌他,他要欺负大老虎。”
您笑着和我解释:“那个大老虎是很凶很坏的,它吃了很多人,干了很多坏事,人人都怕它,所以武松是好人,而且他也没欺负到爷爷,爷爷不是一直好好的陪着你吗?”
尽管您如此说,但是我还是一根筋的认为武松就是个坏人,欺负大老虎的人,我一点都不喜欢。
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爸爸变得越来越霸道,他把您的游乐场拆了,然后把您接到了我们的房子里。不再让您去守护地球,他说您老了,要好好休息,也不让您骑三轮车载着我环游世界,他说您没有力气载我。
我一点都不信,我认为他在骗我,因为您有时候会偷偷载着我,去到小卖铺给我买碎冰冰,带着我去江边的沙滩上捡贝壳。您骑快喘气厉害的时候,就会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再前进,您说带着我出来这一趟是最惊险的冒险,不能让人知道,所以这又是我们的一个小秘密。
后来我有一段时间看不见您,爸爸妈妈脸上总是带着愁容,我看见爸爸一个人坐在门口抽烟,一根又一根,味道刺鼻又难闻。
看着忧愁的爸爸,我总想着您快点回来,您回来就会好好的管管爸爸,让他不要抽那么多烟,爸爸妈妈也会开心。
再一次看见您的时候,您在父母的搀扶下回到家,戴着一顶帽子,有点凉的天气您穿着厚厚的夹袄,比以前更瘦,皱纹也更多,看着有点可怕,我犹豫着不敢靠近。
您一步一步的向我走近,颤颤巍巍地从口袋掏出一把糖放在我的手上告诉我说您回来了,听到您的声音,我这才敢抱着您放声哭了起来,说我很想您。您好像抱不动我了,只是轻轻地拍拍我的头。
四
有一天您精神特别好,您说世界那么大,您还没带我登过高。爸爸妈妈知道你要登高就很紧张,一直劝阻你,而我那些日子也从爸爸口中知道您生病了,很严重那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掉了。
我不知道死是怎么样的,但是我想到如果您死了,就再也看不见您,我就觉得您应该听爸爸妈妈的话,乖乖地在家养病,那样您就会好起来。
爸爸妈妈最终抵不过您的执拗,于是他们也跟着我们一起去爬山。或许是能够出门,您一路上精神奕奕,和前阵子行动不便总要人搀扶着的模样大不相同,我以为您的病已经痊愈,我很高兴,一路上和您说着我认为有趣的事,而您总是很给面子的哈哈大笑。
来到山顶,看着原本的高楼大厦变得一点点,我大喊一声还有回声。
我牵着您的手说:“爷爷,您快看,世界其实就那么一点点。”
您笑哈哈地说:“妞妞,世界不止眼前的一点点,等你长大,你会发现世界很大。”
“世界那么大,大老虎你还会陪我环游世界吗?”我一脸认真的望着您那张苍老的脸。
“会呀,大老虎会陪着你长大,陪着你环游世界。”
“大老虎,他们说你会死,你死了我就看不见你,看不见了还怎么陪我环游世界?”
“如果我不在,后面的环游世界只有妞妞一个人去了,妞妞那么勇敢一个人也可以的对不对?我先去另一个星球等你,然后再陪你一起去环游世界,但是你会先在这个星球把所有的历险都经历了,你就会再遇见爷爷,爷爷一直都在,只是先去另一个星球等你。”
下山后,您带我去吃了一顿麦当劳,您说那是奖励我的勇敢。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您,爸爸妈妈说您悄悄地去了外太空,我总以为我们会再见,直到长大后才发现我再也见不到您。
在高处,能更清晰地看到夜空中闪烁的星星,我总会想,那么多星星您到底会在哪一颗星星里等着我?有没有哪一个瞬间我在想着您的时候,您也在想着我的?我觉得您一定能感应到我的想念,那一闪一闪的星星就是您对我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