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每一个战胜恶龙的斗龙士，最终都化成了恶龙。

——题记

（一）

“从前没有时间 没有土地 万物混沌 记忆蒙尘 往事如烟转瞬即逝 河水冰封化为虚无 时间如湍急河水 谁也无法从中脱身待嫁的姑娘等待着丈夫 如同等待死亡的时刻 她通身纯白 仿佛穿着白色的殓衣 她注定死亡 婚礼的钟声回响 带她去 带她去 飞来吧降临吧 永远为你奉上年轻的姑娘……”

“公主！公主快停下！”年迈的侍女急急跑来，脸上写满了惊慌失措，“我的小公主啊，你怎么唱起这首歌了！嘘——”

城堡最高的塔顶是一间小小的阁楼，有一扇大大的窗户。向窗外看去，目光尽头是一抹若隐若现的淡灰。

传说，那是恶龙居住的岛屿。

这间阁楼，是小公主娅塔最喜欢的地方。

此刻，年幼的公主歪着脑袋，笑得好不狡黠得意。她玫瑰色的脸颊娇嫩饱满，在阳光下闪耀着温柔的光芒。

“嘻嘻，嬷嬷是胆小鬼！”她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又吐了吐舌头，“胆小鬼！娅塔才不怕恶龙呢！要是唱唤龙之歌就能召唤出恶龙，那就让它来吧！”

侍女赶忙捂住了公主的嘴，一边机警地向窗外望去。半晌，等到四周未见异常，她才松了一口气，“女王的妹妹、你的姨母，当年就是因为唱起唤龙之歌才被恶龙掠走，这么多年杳无音信——你难道也想像她一样，永远离开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么？”

小公主有些犹豫，“我、我不要一个人，我要母皇，也要父王……还要嬷嬷，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娅塔扑进侍女的怀中滚来滚去撒着娇，蓬松的金发摩擦着亚麻衣料，翘起一个调皮的弧度。

“好好好，永远在一起，等我们的小公主嫁人了，嬷嬷也跟着你。”侍女慈祥地抚着小公主的脑袋为她整理头发，粗糙的大手略微有些扎人，却是娅塔最熟悉的触感。

“嬷嬷我们去吃点心吧，普钦大叔说今天做栗子蛋糕，我要撒上一层厚厚的糖粉，再浇两大勺蜂蜜……”

“会蛀牙的，女王才不会允许呢！”

“嬷嬷嬷嬷嬷嬷，拜托嘛，拜托拜托……”

小公主娅塔今年十五岁了，已经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

邻国派来了求亲的使团，可惜那个王子看上去憨憨的，娅塔不喜欢。

唉，这日子真无聊。娅塔趴在城堡最高的小阁楼窗前闷闷地想。

极目远眺，天尽头有一抹若隐若现的淡灰。

传说，那是恶龙居住的岛屿。

“也不知道那里是不是真的住着恶龙，”娅塔喃喃自语，“真想去看看啊——”

清越的歌声缓缓响起。

“从前没有时间 没有土地万物混沌 记忆蒙尘 往事如烟转瞬即逝 河水冰封化为虚无……”娅塔又唱起唤龙之歌。

只不过她自己也知道，这唤龙之歌召唤不出恶龙。

唱了这么多年，别说恶龙，连只鸟儿都没出现过。就连老侍女也从一开始的惶惶不安，变成了现在的从容淡定，听到娅塔唱歌，都不来阁楼找她了。

反正娅塔唱完了耍够了，自然会老老实实地回到餐厅里，等着普钦给她送点心和红茶。

“带她去 带她去 飞来吧 降临吧……”小公主漫不经心地唱着歌，一抬头却发现面前多了一张巨大的怪脸。

怪脸表面纵横着深深浅浅的沟壑，一双金红的眼睛瞪得溜圆，鼻孔中还喷出淡淡轻烟……

这是传说中的——恶龙？！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娅塔这才反应过来，一声尖叫吓得跌坐到了地板上。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那恶龙显然也被吓了一跳，身体不自觉地向后一仰，眼看着就要摔下去。

“唉！”娅塔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它，却一巴掌中中正正地拍在它的鼻子上。

恶龙本来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勉强蜷着身体坐在阁楼窗外的小阳台上，却被娅塔这一巴掌扇地眼冒金星。它抬起小短手，可还是够不着自己的鼻子，疼得它哼哼唧唧地呜咽起来，摇头摆尾的样子，看上去竟然像是撒娇。

“对、对不起啦，我不是故意的。”娅塔有些懵，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它。

也不能怪她，毕竟她也是第一次见到恶龙啊。

还是一头好像很娇气的恶龙。

“那、那怎么办，我、我我给你吹吹？”娅塔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揉了揉恶龙的鼻尖，见它似乎并不反感，又大胆地呼了一口气，“痛痛都飞掉咯！”

恶龙懵里懵懂地眨眨眼，好像在疑惑地审视着眼前这个小小的如同娇花一般的姑娘。

“哎呀，你快走你快走，要是给人看见你在这里，他们会来抓你的！”娅塔手忙脚乱地把恶龙凑近的大脸往外推，看它依旧是一副呆呆的模样，不免有些心急：“就是，他们会用长矛刺你、会用弓箭射你、还会、还会……总之你快走啦！”

恶龙似乎听懂了娅塔的话，笨拙地支起身体准备起飞。灰色的大翅膀扬起旋风，吹得娅塔一头金色长发自由飞舞。

恶龙回过头深深地看了娅塔一眼，那一瞬间，娅塔竟在它眼中看出了依恋与不舍。

“没事啦，下次、下次我找个僻静的地方再唱歌。”娅塔不忍心看它难过，赶忙安慰。

恶龙一下子高兴起来，展翅直冲云霄，一双小短手还在胸前不停地扑腾，看得娅塔忍俊不禁。

“你——一——定——要——来——啊——”

（二）

凌晨三点的城堡，四顾寂寥，万籁无声。

一个娇小的身影悄悄潜进树林。

树影婆娑，衬得这深夜越发幽静。直到一片林间空地倏然出现，月光才得以透过重重枝叶，洒在来人身上。

原来是小公主娅塔。

三遍唤龙之歌唱完，树林中依旧静悄悄的。娅塔有些灰心，前一晚兴奋过度，现下睡意席卷而来，让她有些支撑不住。

“啊——”娅塔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抬手揉了揉眼睛，准备再唱一遍唤龙之歌。

开玩笑，自己精心筹划了好几天才有惊无险地从城堡里溜出来，怎么能轻易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可是恶龙怎么还不来呢？

头顶的月光越来越稀薄，夜幕的东边一角，掀起一点点淡白的光亮。周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纵然娅塔向来胆大，也不禁有些怯意。

突然，树林深处透出一道绿色的幽光，伴随而来的还有某种生物的喘息声。

“哈，你终于来了。”娅塔轻松地长舒了一口气，眉开眼笑地就要往声源处走去。这条笨龙，怎么飞的这么慢呀。

绿色的幽光越来越近，娅塔在看清来物的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那根本不是恶龙。

那是一头狼。

不，是一群狼。

娅塔惊恐地看着越来越多的绿色眼睛在面前一一浮现，心中绝望地计算，如果能不动声色地捡起脚边的木棍对战狼群，自己的胜算有多大。

就在人狼对峙的僵持之际，头狼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眼中显出惊恐的神色，随后低下高昂的脑袋，两股战战地伏在了地上。

娅塔正在疑惑，就感觉身后扬起一阵劲风。

面前还有群狼，娅塔不敢回头。

一双热乎乎的爪子搭上了她的肩膀。

“吼——”一声巨吼，裹挟着炎炎热浪从背后传来，吓得狼群仓皇逃窜，半分钟内，跑了个干干净净。

只剩下娅塔依旧愣在原地。

哦，还有她身后那头恶龙。

娅塔心有余悸，僵硬地转过身子，呆呆地说不出话来，一副吓傻了的模样。

恶龙想把她晃醒，又怕下手太重伤了娅塔，着急地扭动着胖胖的肚子，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娅塔爆发出嘹亮的哭声。

“你烧着我头发了！你这个——你这个笨蛋！”小姑娘眼泪汪汪地撩起焦枯的发尾，大声控诉恶龙的行径。

一头龙整个都呆住了。

娅塔还在捂着脸抽抽搭搭地哭，恶龙身上却开始闪现金红的光芒。

等娅塔哭完一抬头，眼前只剩一位身材修长蜜色肌肤长发及腰的妙龄少女。

只不过——

”啊啊啊啊啊啊你快穿上衣服啊啊啊啊啊啊“

——是裸着的。

“都是女的嘛，”少女慢条斯理地捡起一旁的包袱，拽出了一件火红的长袍往身上随意一披，“况且我还是你姐姐呢。”

“姐姐？”娅塔迷惑了，放下了遮在眼前的双手，“母皇只给我生了一个小王子弟弟，我哪来的姐姐？”

少女拢了拢衣襟，微微俯身，温柔地掐了掐娅塔的面颊：“你忘了你有个被恶龙掠走的姨母么？我是她的女儿呀。”

娅塔迷茫地思索了一会儿，突然跳起来蹦出好远：“等等等等等等，你、你谁呀，龙呢？难道……”她仔细打量了一下三米开外的少女，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是……龙变的……？”

“准确地说，龙是我变的，”少女笑眯眯地欣赏着娅塔丰富的表情，“我一般都以人形活动，要不是上次听到你的唤龙之歌，我都快忘记我是条龙了。”

“那、那以前你怎么不来呀，我一直、一直想见见恶龙的，你不出现，嬷嬷老是笑话我……”娅塔见她面目和善容貌俊秀，想起方才正是她保护了自己，又得知她是自己的姐姐，不由得生了亲近之意。

“没办法呀，我也是最近才能化龙的。”少女大咧咧地将腰带绑紧，扬手理了理头发，“化龙的技巧掌握得不是很好，让你久等了，不好意思哈。”

“没事没事，”娅塔连忙摆手，看着她英姿飒爽的样子，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发烫，“那、那你叫什么呀？我还不知道呢……”

“我叫莎娜。你叫娅塔，比我小两岁，我听我妈讲过。”莎娜又从包袱中抽出一条金色的发带，将长发束在脑后，“好了。现在你见也见到了，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娅塔呆了一呆，“我……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见见你……”

“小傻瓜，”莎娜显然十分愉悦，揽过娅塔的肩膀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天快亮了，姐姐带你进城逛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