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人问我谁的文字近乎暧昧,我脱口就说了玛格丽特·杜拉斯。文字里有宿命、阴暗、爱情、意外、惊喜、隐忍、坦率,淡然。这位法国女作家,曾经在湄公河流域生活与学习。多年后的1984年,她把在那里的一段经历写成《情人》,获得了当年的龚古尔文学奖。
《情人》是王道乾先生的译作。王先生过去是一位诗人,翻译过左拉的一些作品。《情人》 尊重了杜拉斯的匠心(杜拉斯说这本书的每一句话都用心经营),王道乾先生自己的才情也得到了酣畅淋漓的挥洒。
现在几乎不看这类书,杜拉斯是个很大的例外。她文风华丽,擅长情节处理,把女子的那种柔情和细腻与文本结合得非常默契,这与技巧无关,是对爱情本质的理解和把握。
是这样的一种女子。
把过去的经历流泻于文字之中,有始终忧郁的一面,有并不完满的结局。但是她才华横溢。有时候好像一本书,一段感情便可是一生。破碎的爱情,湄公河沿岸、街上行色匆匆的人们,构成了杜拉斯生命最初的主体。
那些荒凉的,虚空的、最终幻化成一缕缕的烟。还好,荒凉之后,文字还在。
有些感情从来就具有力量,就她本身而言;有些感情一直是脆弱的,就《情人》而言。她翻过身去,是无法守侯的心事,无法触目的遥远。有一段漫长的经历穿过她的灵魂。
她写一个十五岁半的白人少女,一个虚荣的少女。在湄公河的轮船上,在汽车里,在楼层中,和极度阴郁的一个男人。偶尔探出头看看窗外,写尽了苍茫。那曾经以为拥有过的爱情和那个男人,在城市的喧嚣里那样令人难以忘怀。
那是在交趾支那的西贡,一个四季不分的国度,广袤的土地上,懵懂的豆蔻年华。那时的她,站在河岸的边缘,渡船过去,偶尔回眸。那个男人,正驾驶汽车经过她的眼前。从此以后,那双眼睛就定格在那里。那个画面是情窦初开的萌芽,是人生中所有爱恨的开端。
故事中的西贡如今早已经被胡志明市所取代,我们依然坚信西贡的记忆延伸了杜拉斯文字的深度,文字背后的纯真以及生命的宽度。很多时候,人们处于繁华,内心却无比的迷茫。那些曾经相爱过的人,在快活以后,汇聚成为无限欢乐。
看过让·雅克·阿诺执导的电影。梁家辉的表演很出色,但跟小说相比,还是逊色太多。当然,据说这部电影是根据1991年的第二部《情人》改编的。缺少了构架,叙事的艺术张力。
那个男人来自中国北方抚顺城,与他相爱,然后与他不停地做爱。告诉他,我也喜欢他的钱,我很缺钱,也因为喜欢他的钱。用尽缠绵,无需旁人理解。当有一天,她老了,回忆起往事,竟然莫名的怅惘。那些离愁哀怨,青春年少,深爱的痕迹。惟有写这些文字,写给可以纪念的人,往事和青春,那一切都已经不再来。
母亲和家人,中途夭折的小哥哥。家人的一些往事,很直白写下来,有一种惊人的坦白。杜拉斯把所有的经历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义无反顾,具有阅读的快感。《情人》即使不是最优秀的小说,那也是最优秀之一。
文字在笔下,往事在心口。在与我家人的见面中,这个腼腆的中国北方男人大方阔绰。我的母亲竟然许诺了我们的交往,可是那时候我才十五岁半,他将来是要继承他的家产的,而且他在中国的北方已经有了婚约。写起这些往事,她说:“我爱他,我们是情人,我们不能停止不爱。 ”
杜拉斯是一个独立特行的作家,她的生活就是写作,无可改变,贯穿一生。这是她的风格。她没有按照故事的主线循序渐进来叙述,而是情节的无限转换,这也是《情人》的魅力所在。
她不会疲倦。这是惊人的。
《情人》里的颓势、残败、苍老、委琐、酒精,令人心悸的苦闷。有时候你会发现这样的经历对于一个迷茫的少女是一种慰藉,与时光相拥,成为人生的一段过程。
那些往事,那仓促的爱,在她的生命里那样匆匆而过。近如咫尺的爱情,别离的萧瑟。最后轮船驶离港口,低下头去,不再回望。“几年后我就离开了那里,回到了法国。”
湄公河在潺潺的流淌,不清楚它是否懂得一个世界级的精灵曾经在它的流淌中哽咽、啜泣、嬉耍、恋爱,消失。
二战过后许多年,他来到法国,他有了自己的孩子,她已为人妻。他给她打了电话,对他来讲,她一直在那里,悄无声息;对她来讲,惟一不变的是他的声音,他对她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