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 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了 人家就懂了
我很喜欢木心先生的这首诗歌,每每读来都心生柔愫。
那个年代的记忆汹涌翻腾在脑海里,春天的风,夏天的雨,秋天的果,冬天的雪,都在我的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像慢镜头般,缓慢而美丽。
墙角的彼岸花每年都会盛放,颀长的花茎,没有绿叶,只有如绣球般的花形。颜色是炽热的红色,风一吹,微微摇曳。
那时的我,暑假里,每天都要去墙角观察它,看它到底是怎么由一片碧绿的草丛,倏忽间就变成了这么好看的花儿,而且那些叶子都不见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可惜一直没有准确掌握住它的开花日期,但却不觉得沮丧,也没有觉得浪费时间,午后树荫下的光斑是我梦里的星星,天际吹来的过堂风是我扬帆的翅膀,我感知着悠悠的时间,时间也回馈我敏感的心灵。
长大后,身边的世界似乎都变了。
路,越走越快,吃,狼吞虎咽,就连说话,都快若机枪。
各种速成教材和课程,充斥我们的周边,占据着我们的五感。大家都在想着怎么赚钱,怎么快速赚钱,怎么方便赚钱。
仿佛通过一两门课程,自己就可以实现逆袭,走上人生巅峰。
可是却忘了,教你这些课程的人,哪一个是21天就搞定了写作?哪一个是一个月就搞定摄影?又是谁两个月搞定了理财?
他们无不是都经过了长期的积累,在我们看不到的时间和地方里。而坚持积累,才是他们一以贯之的不变奥义。
一部电影的拍摄,导演是不可或缺的,在你看来,想成为一位导演,需要什么硬性指标吗?
学院?专业?独到?还是新锐?
是阅片量。
马丁·斯科塞斯,号称地球上看电影数量最多的人,他的拉片数可能超过了3万部,这意味着在他的一生中平均一天要看一部电影(反复看的不算)。
让-吕克-戈达尔,青年时代没有考上法国电影学院,一气之下,躲到法国电影资料馆“观摩”了3000部电影,终于拍出一部划时代的电影《精疲力尽》,引领法国电影新浪潮数十载。
昆汀·塔伦蒂诺在录像带租赁店工作的时候,就看过至少7000部电影,人称“录像带小子”。
这三位,都是大神级的电影导演。他们能成为一代大师,靠的都是非常丰厚的看片量,而且是什么片都看。
拉片,就是将一部片子正过来倒过去,反反复复地观看,甚至需要一帧一帧的观看画面,分析起承转合,人物关系、心理、出场,剧情走向,矛盾纠纷等等。
精读一部电影,有时甚至需要看20遍。
然后电影里的角色就仿佛活了一样,在你的脑子里面演戏、对话、互相关爱、互相伤害。你甚至可以想象他们笑场的样子,在后台对戏的样子。
而这些,是无论如何都快不起来的。
国内很多新导演以为自己是实验派、先锋派,其实连一个资深影迷都不如,因为他想表达的东西,可能早在50年前就已经烂大街了,这就是看片量太少的缘故。
生活中的很多方面,都是这个道理——公众场合说话次数少,于是越加不善言辞;缺乏跟人打交道的经验,于是处理不好人际关系;没有怎么动过笔,于是写不出好的文章。
越缺某一方面的积累,越是在某一方面不擅长。
而积累,是需要时间的。
就如谈恋爱一样,从一开始的陌生,到了解,到交往,到依存,到独立,再到共生,这也是一个积累的过程,没可能一蹴而就,否则有可能地基打不好,导致大楼倾覆。
我很喜欢陈道明的处世哲学——他喜欢一个人呆在家里,闲时弹弹琴,钢琴旁的窗户能看到外面的天空,纯澈如水;或者坐在典雅的中式座椅上看看书,用毛笔画画、抄诗词。
几年前退休的妻子喜欢上了十字绣,夫妻俩有时便同坐窗下,一个绣花草,一个做手工。屋内时光静好,窗外落叶无声,一种让人心动的美感,浸润心间。
别人笑话他,他却淡淡一笑:
“不为无用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不汲汲于名利,静下心来做一些无用却静谧美好的事,何尝不是一种修为呢?”
当年他拜访钱钟书先生时,看到屋子里的情景,登时无言,“老人家里没有电视机、录像机、电话,唯一的电器是煎药的药锅子。整个家安静、祥和,除了药锅子偶尔'噗噗'几声,和倒水泡茶的声音,几乎听不到别的什么声音。药香、茶香、书香,这就是生活的一切,从容、真实。”
我想,他或许看到了时间最本真的模样。
不急功,不近利,不囿于身外之物,在时光里静坐,默默地打磨自己,观一叶之静变,听一曲之廻转,感受细微之变化,一点点积累精进。你对时间付出足够的耐心,时间也将会回报给你丰硕的果实,犹如一曲高山流水,令你欣喜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