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八岁那年,他走了,那年他73岁。2岁妹妹说他去地里看蜀黍了。
那是个冬天,母亲怀着弟弟将要临盆。记得在葬礼上我代替母亲的角色,手捧一个黑色的瓦罐跟在送葬的队伍里亦步亦趋,飞扬地高高的白幡和父亲的涕泪交加在我的脑海永久的定格。在葬礼的当天夜里,我独自一人睡在老家,八岁的我没有胆怯。只因这里是我的家,我的爷爷生活过的家。
我们全家住在离他不太远的镇子上,只有他一个人住在老家。陪伴他的只有老家。老家的院子狭长,大门坐南朝北。进门是一个影壁,大门旁有个棚子里面几只羊和一些农具。过了影壁,西边是北方人家家户户都有的红薯窖,朝北放置着一个供牲口饮水的青石水槽。左侧是两间正房和一个小厨房,后院里种了三株枣树,院子的尽头是土崖,每到夜晚总是听到咕咕喵(猫头鹰)在崖头上的叫声。
他要么带着几只羊在离家不远的小河旁放羊,羊儿吃草,而他在向阳的斜坡里默默无言,陪伴他的只有咩咩声;他要么在家收拾院落,修理农具,做饭洗衣,有条不紊的忙碌着,陪伴他的还是咩咩声;他要么拿出他的旱烟袋锅,从烟袋装上烟丝,按瓷实,然后在烟雾缭绕中沉默,间或伴着咳嗽声。
他识字、算数都是很在行的。在那个年代,略通文墨的人毕竟是少的。他把父亲培养成为高中生,后来又参军提干。在爷爷过世后的几年里,记得父亲说爷爷要是开个小卖部应该会打理得井井有条的。
曾记得在夏日里回到老家,爷爷在青石槽放满清水供我嬉戏;做晚饭时我坐在小板凳上一边拉着风箱给炉膛煽火,一边数着数;我们在影壁后的红薯窖台旁吃晚饭,旁边凑巧西邻家的核桃树探出一枝,那苍翠的叶子就在我的头顶晃动。
曾记得,他拿出珍藏地放羊时捡的一条蛇衣给我玩耍,可以看出是条白肚皮身上带有些许浅咖色的小蛇。那排列有序的花纹和有点象编织袋似的感觉现在仿佛还在。
曾记得,他对我说,给我买小手表,再给我买辆小自行车我就可以经常回去看他。我想他一定想象我骑着小自行车戴着小手表神气的模样。
爷爷隔些日子会到镇子上看我,一般会在我中午放学后在学校门口等我。他带我去镇子的街上喝牛杂汤、吃水煎包。只记得白色的牛肚和金黄的水煎包。长大后,才了解到我们家乡的人都爱喝汤,牛肉汤、牛杂汤、羊肉汤、羊杂汤、驴肉汤、豆腐汤、丸子汤等都是最爱,而那些肯带你喝汤的人更是最爱你的人。爷爷,我也想带你喝汤!
随着年龄的增长,父母工作的变动,我们全家来到了县城里。而他的墓地有最初的崖旁搬了地方 ,在我们老家迁坟、上坟不允许女孩参加,我已经整整三十年没看过他了,只是每年春节在他的照片前磕头。
昨天,我去看了爷爷,在他的坟前嗑头,爱哭的我还是仍不住眼泪。我在老家的角角落落走走停停,田野,河湾,我发觉你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