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回忆还烫着,我把心事剖开,仔细看看。
自游荡北京几日回到学校后,默然已是成熟的五月。不同于满是谎言的四月,虽然都是春天的面孔,五月让我安心和欢喜,可能是漫天的柳絮纷飞让自己的身子也像是能好好慵懒一番飞上天似的。
与爸爸通电话,让我回去,问着回家干嘛去呢,爱女心切的老父亲苦口婆心,就算什么也不干,你回来玩,在我跟前玩,也比你在学校一人瘫着强,尽管我们心里都清楚,见了面又会时常斗嘴赌气。好友们基本上都稳定了,工作的工作,考试的考试。那几天,似乎只有自己是个游魂,虽然心里并不着急,还有种莫名的自信,自己可是将来要拯救江湖的女侠啊。但是,每一个女侠也应该出去见见世面,看看江湖,尤其是在大四这个特殊节点上。
于是经过近一周的投简历,面试,复试,确定通过,正式入职,一切来得很快,快的似乎还没开始入眠,就已天明透露曙光了。
凌晨近一点才睡着,五点半起床,半小时洗漱化妆出门,快走十分钟至公交站,稍微喘口气,最早一班公交快线正好停在脚前。
刷卡,上车,寻座。放下包,系好安全带,闭目,却根本睡不着。车上播着刘德华,有个大哥频频看向头顶的广播,眼里恼恼的,我心里偷偷笑,原来天王也有讨人厌的时候嘛。四十分钟,可以发呆,可以听歌或睡觉,而我什么也没做,只想吐。前一晚睡前的胃痛没来得及在夜里消磨殆尽,反而在这样一个饥饿又聒噪的早晨愈演愈烈。
虽然已是初夏,但是五月的早晨,微风透露的仍是清凉。风卷着乌云飘摇,我在风里跑,整个世界美得像一首后摇。 提前半小时到了公司,大门紧闭着,门口的保安大爷笑眯眯地抽着烟,烟圈氤氲着升向空中,与那风打个照面再各自散去。终于不是在路上,而是在紧张的目的地,本害怕早高峰会迟到,但现在我是等待者,心里不禁松了口气,饥饿感一下子席卷了全身。我拿出前一晚从舍友那里搜刮来的小龙人奶糖,剥开糖纸,珍惜似的放进嘴里。是的,是满足,一种只有在到达终点才有资格享受的满足。
我看着马路上的车水马龙,这个早晨,注定像每一个成年人都会有的早晨一样。每个人脸上都是平静,定着看了很久,大家都是面无表情,没有欣喜,甚至没有不耐烦,有的真的只是木然,仿佛要去赴的只是一场应该到达的约定,至于是为了什么,在这个早晨,谁也不想去想到底是为了生存,还是生活。只随着人流走吧,那就便是了!
九点左右,在进行了简单的入职培训和领工作电脑后,我就被领上了二楼,在小角落的窗边,那是我的工作岗位。我的左手边便是我的直属领导,也是当初我的面试官,她的名字很美,三个字里有两个字与我初恋相同,让我不禁对她多了几分自然的亲切感,暂且先叫她冰冰姐。虽然我刚来她就对我说,你先自己坐着,我实在太忙了,等会再找你噢~我点头应允,看着她忙碌的背影袅袅而去,马尾一跳一跳的,像个顽皮的孩子在跟我打招呼,干练而又温柔,这便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了。
前一晚我紧张得难以入睡,在知乎上搜索着上班第一天应该做些什么,大家都回答别让自己闲着,我便暗暗心里发誓一定要好好表现不能无所事事,这才让自己安心睡去。但是事实却是,一上午我除了将公司导报翻来覆去看了三遍,安装了一些软件后,我无聊的只剩下电脑杀毒三遍以及东张西望,做了一头只会伸长脖颈的长颈鹿。我身边的设计师姐姐在设计海报,美工哥哥在润色,每个人都在忙,只有我,无,所,事,事。那一刻,真正体会到了“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的滋味啊!但庆幸的是,上午的时光总是短暂,忙碌的大家也并没有在意我作为一个小菜鸟的惴惴不安,坦白说,这足够令人舒服的了。
中午冰冰姐带着我和部门的姐姐们一起吃饭,为了让我能尽早熟悉环境而不至于太紧张。在饭桌上,我见到了不一样的大家。不同于工作时的严肃认真,私底下每个人都是那么青春洋溢,说笑着好玩的趣事,也会吐槽工作生活上的不如意。我太明白自己了,我就是那种会自己吓自己的人,害怕去面对未知的领域,但是只要迈出了那一步,便从此都是坚定而又勇敢的。我看着对面的她们,妆容精致,又纯真可爱,在她们聊到开心时,我因为不一样的喜悦而不小心笑出了猪叫,她们笑的更欢了,而我也在这氛围里觉得实在快乐极了。
比较于无聊的上午,下午显得我不是那么废物了。看几份文件,了解公司官方网站,窗外的云愈发的阴暗了起来,室内闷热的让人昏昏欲睡。因为睡眠不足,心情紧张,又在外界环境的烘托下,我的眼皮越来越沉重,脑袋像是千斤重的秤砣要不辜负地心引力而向下坠去,我强打着精神站起来,去楼下的后门小花园走了走,鲜红的月季倒是在这种昏沉的天气下显得有些沉重,深呼吸,我看见大爷坐在椅子上听戏曲,瞥见手表已经走了五分钟,便收拾收拾胡思乱想的心情上了楼。
五点半,大家三三两两打卡下班,我在冰冰姐的指导下申请完下周因公外出的请假,便和大家互道再见。走出公司的那一刻,我还是有些恍若隔世。实习的第一天,便这般安稳平淡的结束了。
窗外是路灯,是阴沉的天,是袭来的风。公交上我跟朋友聊着天,偶然瞥见小电视上放着《功夫少林》,应该是纪录片。正好看到一个十几岁的女孩,从小被家人送来学习武术,在一场很重要比赛的前一天,十分戏剧性的膝盖骨折,但是第二天有比赛,教练和自己都选择了先吃止痛药,比赛完了再打石膏。打电话回家给妈妈,没接。再打。没接。这种时候,我只看见她涨红的脸上,那没有因为骨折疼痛带来的泪珠此刻却也终于忍不住了。但是她不怪妈妈,她只担心妈妈一人在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第二天,妈妈竟然来看比赛。原来昨天,是妈妈在路上。妈妈从来没有看过她的比赛,这次赶来,拉着手恳求不比了,回家去了,不舍得再受伤了。可是她说,天天训练只有比赛才能证明实力啊,不能轻易放弃啊!
站在赛场上,大家都在欢呼鼓励,只有妈妈,伫在一旁,手指狠狠扭曲,脸红红的,眼也红红的。虽然在赛场上真的用心去发挥是感觉不到疼痛,可是腿伤还是影响了最后成绩,只拿到铜牌,最后一幕是母女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在昏暗的走廊里,去送妈妈上那离别的绿皮火车,窗里窗外,是两个泪人。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哭的,我没有知觉。我只看到母亲的眼睛,那一份爱和心疼,我也只看到女儿眼里的坚毅果敢,那一份坚持和不甘,在今天这样一个日子,一切似乎都没有意义,而一切,又似乎都有了意义。我看着大家背着包步履匆匆,姥姥牵着孩子,他手里举着泡泡机,在这个傍晚,连泡泡也没了颜色。
排队时,男女老少都在安静等着。突然一个30岁左右?的女士,来到前面插队。她不野蛮,她询问那几个叔叔,是否可以插过来。那几个叔叔都说,你问我后面的人,不要插队在我的前面。大家都是这么说,直到她站在我跟前。我借着灯,看清她的长相。长发,戴眼镜,还有一对薄薄的嘴唇。她问我,我说,不可以。我说,大家都在等。天要下雨了,大家都要回家,回学校。她说,我儿子在等我回家生日。我定了定,没说话。我不知道说什么。我只想,如果是我,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我不会要求插队,旁边很多人在拼车,时间节约一半,价格谁也能接受,根本没必要也不应该去心安理得接受别人的等待。你看,我还没深入社会,就已经开始冷漠了。
到学校已是夜里九点,食堂只剩几家摊位还在亮着灯,随便吃了碗面,拖着沉重的脚步终于回到了宿舍。
打开b站,我最爱的up主正好更新,主题是她离开乌鲁木齐前往上海工作的前夕给妈妈化妆。看着看着,我的眼泪和她们同了步。我想起了我的妈妈,刚刚在公交上打电话给我怎么也打不通,生怕我坐过站,回拨过去是满满的担忧和爱意。我从小和外婆一起长大,父母的角色在我十六岁之前几乎都是缺失的,所以我几乎不听爸妈的话,平时对于他们的关心也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可是这个夜晚,我觉得自己幸运,幸运不管我在外面如何成长,在他们眼里,我永远都是个孩子,我的身后永远有他们在支持,就算再晚回家,也会有盏灯在等我啊。
简单洗漱,躺在床上,我什么也不想,脑袋放空。
又是新的一天了。看了会书,沉沉睡去。
一夜安眠无梦。
去吧,但愿你一路平安
桥都坚固
隧道都光明
——《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