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上下雨天,无意看到一家音碟店,便躲了进来避雨。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音碟,每一排上面都有几张颜色的卡,上面标注着一些信息,后来才知道是歌手和乐队的名字。
随意翻看一些CD上的曲目, 虽然我并不认识这些音碟上的歌手,对音碟上的曲目也基本没有听过,却忽就想起来那一年的读书时光,在放学后跑到自行车棚,找到自己的单车蹦上车座,奋力往前骑去,身后仿佛带着风。
回家的路总会经过一家影碟店,售卖各种新上市的录音带,那时候流行录音的磁带。小小的录音带盘成一个旋放在一个塑料盒里,封面是一张设计漂亮的海报。
五块钱可以买两块磁带。
五块钱是两个半饭盒的午餐费用。
我只要每周有一到两次的午餐买最便宜的一块多的饭盒,就可以省下一块磁带的钱。
每天放学最欢乐的事情便是在影碟店停留一段时间,翻看所有新的录音带,了解最新的歌曲。看着看着就出了神,看着看着就忘了时间,常常是发觉天色将晚才把录音带放回到架子上,匆匆踩上单车离开。即便顶着回家晚了会挨骂的危险,我依旧觉得在离开影碟店到家的路上,是那么满足和心情畅快。
那一年,张含韵因为参赛超级女生比赛一夜成名,海报被最大化贴到了影碟店的墙上。唱着《酸酸甜甜就是我》,酥软而发嗲的声音加上甜美外表,俘获了多少少男的心,也引得许多女生开始模仿她的打扮。留乌黑的长发,涂睫毛膏,穿纯色的衣服,敷一张张面膜把脸变白。
那一年,听朴树唱《那些花儿》,听到“好在曾经拥有你们的春秋和冬夏/她们都老了吧 她们在哪里呀/幸运的是我曾陪她们开放”总会莫名地落泪,那个年纪还不懂朴树先生是在什么情景下写下这样的歌词,只觉得,多好的年纪啊为何如此感伤呢。待到长大了些,才终于领悟到歌词里真正的悲凉。
那一年,听林俊杰用独特的声音唱红了《江南》,幻想有天要去江南地区看看;听刘若英唱《后来》,讲述一段懵懂而后知的爱情;听张信哲唱《爱如潮水》,懵懂的年纪开始猜想大人的世界……
那一年,听了许多的歌。生活像是一张被谱好的乐谱,碰一下,就弹出来许多神奇的音乐来。
十三岁,有人问起,我总会说,那是我读书年代最幸福的一年。买来许多录音带,在午后的阳光里,一边写作业一边听着各种流行歌曲。每天听着熟悉的FM106.8兆赫——一个流行音乐电台,主播有着好听酥软又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好似一开声,就把我的心给抓过去了。听他介绍那些歌曲的创作故事,听他推荐好听的歌曲,若是听到也符合自己耳朵口味的歌曲,立马拿一张纸记下歌名想着去影碟店搜索这歌曲。听得入神的时候还会不小心就写到了作业本上了。
如今过去了十年多,当年那个收音机早已经在某个时候不再能播出声音了。而那些音乐磁带,因为我常年在外念书工作,被母亲拿一个纸箱子装起来,放到阁楼上去了,混在一堆杂物中间。
某一次回家,觉得屋子太过安静,想起自己的录音带,搬来梯子去阁楼翻出录音机和磁带。却发现,按下播放键的时候从收音机里发出“吱吱呲呲”的刺耳声音。很不甘心的倒腾了一段时间之后发现依旧无济于事,禁不住感伤起来,似乎那些岁月离开我许久许久,再也回不来了。
但是呀,静下来细细地想,如果生活里没有了那些音乐磁带,没有了那一只录音机,又该少了多少快乐?
那时候家中贫穷,买下一只录音机需要母亲卖掉十斤左右的番薯,它在我的心中异常的来之不易。
我出生在一个大家庭,兄弟姐妹加起来七个,母亲一个人将我们七个小孩拉扯来,花费的精力和苦心用文字自然是描写不出来。但即便在那个贫穷年代,母亲仍旧努力地满足了一个孩子的心愿。
如今依旧对收到录音机的那天下午的情景记忆犹新。我当时坐在屋里的桌子上写着作业,母亲在门外喊我,“四儿,快来,看妈妈给你带了什么。”
我飞快地从屋子里跑出来,看到母亲的自行车后座绑着一个巨大的箱子。箱子上赫然写着“录音机”兴奋得要跳起来。开心得哇哇叫,然后抱起录音机箱子往房子里奔走,急切地想要打开来看看。
银色的录音机,光泽亮丽,阳光一照,似乎都会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来。我舍不得摸一下这个宝贝的东西,生怕会不小心把它刮出一道痕来。这只录音机占据了我小小的桌子的一半地方,也占据了我整个13岁的大部分时光。
那只如今被搁置在阁楼的录音机,一旦想到或者看到,就会止不住想起那一年的欢悦时光。如果说那一年最怀念的是什么,大概就是这只录音机和那五十几块录音碟了。
因为接触了音乐,又爱写些文字,那一年我和两个男孩子一起组了支乐队,阿凯是主唱,阿斌是吉他手,我负责填写歌词。三个人怀着满腔的热情,在课余时间聚在一起对歌词哼曲子定旋律,抽时间排练,像是要开演唱会的架势。每次的音乐课我们都如同明星一般耀眼无比,阿斌弹着吉他,阿凯唱着我写的歌,我在台下拍得满手通红。
虽然后来因为我的转学,这支乐队便解散了。但音乐给予的快乐,一直陪伴着我成长。如今,我依旧喜欢听着歌写字,在这个失去录音机的年代。
好在随着时代的发展出现了许多电台APP。独自一人在新西兰,我会在清晨准备出门的时候将耳塞戴上,播放那些已经下载了的电台节目,然后随着那些美妙的声音跑下长长的山坡去公交站等车。碰上晴天,身边有如画的风景,耳边有悦耳的声音和故事,即便独自一人,也会觉得,啊,今天真好呀。
我和幸福之间,只差了一只录音机。它让我明白了母亲对我的爱,也让音乐走进了我的小日子里,让我年幼的时光欢乐无比,更让我在往后的时光里,深深觉得声音,是一种可以给人幸福的清脆的动人的东西。
幸福,原来是可以听得见的。
没有了录音机,还好,我有电台可以听,幸福一路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