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萧瑟的秋风裹挟着细雨放肆灌进了房间,让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我将盖在身上的床单紧了紧,随手抓起一旁的灰色蕾丝帽套在了自己的光头上。
历经了八次化疗折磨后的头发已掉得只剩了稀稀拉拉的几根,但我依然庆幸自己的头颅没有变成不毛之地。
此刻,我斜倚床头,浑身感觉依然无力,四肢腰背有些酸痛,我想或许是这几天早上练太极产生的身体不适。而我的十个手指尖带着持续的痛感几乎无缚鸡之力。
医学技术在治疗我的身体,同时也在摧残我的身体,这几个月以来,我感觉自己经历的就是一场又一场残酷的战斗。
我跟爱恨两不能的化疗药对抗,跟癌细胞对抗,跟我脆弱的意志对抗,这样的战斗是生与死的艰难较量,它们让我尝尽了痛苦的滋味。而一场又一场艰难战斗过后留下的却是我那无比虚弱更加不堪一击的残败身体。
这个时代总在倡导着人要活出自我活得精彩活得有价值,而许多人也在努力地依循着这样的价值标准在自己的人生道场演绎各自精彩纷呈的剧目并博得鲜花,掌声与众人的仰慕。
而我,我的活着却让自己感觉很丧,很失败,于我活着是那么艰难,那么奢侈。我的活着简单到只为活着本身,而就是这样的活着也已经让自己拼尽了全力。有些人活着能恩泽他人,照亮世界,而我活着却无力为这社会留下什么。
我的活着似乎未曾给自己留下任何有意义的值得存留的东西,除了自己那副早已千疮百孔的残破皮囊。而我想,平庸弱小如我,以后的活着能尽量靠自己,尽量不给他人带来麻烦,尽量不拖累这个社会,尽量做自己就已经够了。
我想,有很多人正在像我一样孤独地活着,孤独地行走在这人世间,孤独地抹去自己眼角的泪。病前的我觉得守着自己的孤独,是一种落寞却自由的享受,但生病后,我却觉得孤独是一种很难治愈的伤。
当我们倒在病榻之上无力爬起时,当我们半夜从噩梦中醒来身边空无一人时,当我们独自面对疾病无能为力时,那种内心的孤独会带给我们无尽的痛苦,会摧垮我们的意志,会淹没我们整个的灵魂,会让我们变得更加孤独而无可救药。
而我的孤独,我想自己可能要将它进行到底了,因为我无法找到能治愈自己孤独的良方。有时,我会憎恨自己内心的孤独,有时我也会想将自己孤独的内心填充得繁花似锦,过成另外的一番热闹景象,但我始终未曾去认真装饰自己的内心。
有时我想,我活来活去却将自己活成了路边的一根野草,没人怜爱,没人在意,在风吹雨打中飘摇,在季节更替中慢慢枯萎,那么孤独,那么脆弱,但它毕竟在以自己的方式活着,不喊疼,不乞求,它就那样存在着,看似漫不经心,却付出了全力,只为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