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开是做设计的机器人,还是煮饭机器人,还是排雷机器人,或者当老婆的机器人,我们对机器人的终极想象,就是变的像人一样,然后超越人。这种描述出现在很多小说和电影里,但很可惜,现实中阻碍机器人变成人或者任何生物性质的东西的,是自私,或者自我认同,知道哪里是自我的边界。
Siri像一个人,因为她被设计的拥有同一个发音的腔调,被封装在一部手机里,并对我们的问题给予回答或者反应,但这一切都是被封装的,是从外界看来的整体,而不是真正的自我意识,它和一把剪刀,一个眼镜并无本质的区别,只不过后者是依附于我们的肢体,Siri被独立封装或伪装为一个个体。前者的输入与输出的逻辑简单,剪刀就是我们输入手指运动,剪子上下部分开合,Siri是我们输入问题,它会判断并给出答案。作为人类,我们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很清晰的边界,一个肉体的边界,一个意识的边界,知道自己和外界的区别,并知道如何利用各种手段,维系或加强自我的存在,但Siri并没有。人类有基于自我的需求金字塔,机器人没有。
Raffaello D'Andrea: The astounding athletic power of quadcopters
到目前为止,所有的机器人,无人机,人工智能,哪怕运算速度再快,机械的灵活性再强,平衡能力再好,它们都是一个强大的工具集合,而非具有自我意识的统一体。它们强大的功能背后的算法,对环境的适应,巧妙的闪躲,让人误以为它们已经有了人的一面。但这所有都是模拟出来的,比如我们设计一个算法,来让机器人预估一个事件对‘自己’造成可能的损失,而这个损失必须被人类来定义,比如穿过这条埋有地雷的麦田,可能会损失一个轮子,或者一条机械臂,这个值是多少,但可能可以找到价值多少的黄金,然后计算其他方案可能的收益值与损失值,来选择合适的方案。这整套算法模拟的细腻度越高,对量化的部分越清晰,这个机器人的行为就越具有人性。我们这五六十年来,在机器人领域作出的各种尝试,从图像语音识别,到平衡系统,重力感应,再到强大的数据处理能力,对信息的抓取,大部分是朝这个方向努力。最经典的归纳就是图灵测试,图灵测试的本质是这个机器人的算法的拟真程度,但非机器人本身的意识。即便一个机器人能通过图灵测试,我们还是不能定义它为人,因为这一切反应的初衷,是人类想让这个机器作为工具能自我维护,而机器人拟人的反应,就变成最完美的人机交互界面(还有什么UI,比一个像你妈妈一样照顾你的机器人更贴心呢?)
当然,这些年我们努力的结果之一,就是现在的机器比我们人类有更强大的对环境的承受能力和信息处理能力。(我用的是承受,而不是适应),机器是不会感受疼痛的,它们只会被毁坏,而这个毁坏的阀值很高,足以做很多人类无法承受的事情。毕竟它们被设计出来就是作为我们脆弱肢体的延伸与加强。同时它们有近乎无限的信息存储能力,和超高速的信息读取分析及转移,和它们强大的物理机能与数据信息处理技能来看,人类确实是无比脆弱的存在。机器人的信息用拷贝粘贴,但我们读一本书就需要一天。
在机器人变的自私之前,或者机器人变的拥有自我意识之前,它们基本上就是我们人类有限体力和脑力的plug-in,只不过有的是更贴近我们的肉身,有的是通过遥控去上天入地。人类也从来没有放弃过更有趣的尝试,让机器人作画,让机器人作曲,试图让机器人拥有审美,让他们有更人性的一面。其实我们的逻辑也是合理的,因为机器人可以靠强大的信息处理能力,遍历出大量可能,然后再用一套复杂的规则来排序所有的可能得到最优解,这样机器人似乎也可以写一首不太蹩脚的诗,画一幅漂亮的画。
Painted by Robot « NextNature.net
Summer Architecture Career Discovery Program : Rensselaer
建筑学生推演草模
我丝毫不怀疑美学可以被部分量化,而被机器人当作机械创作的过滤器或者算法。像上面这张图里的草模推演,是一个严谨的建筑设计环节里必要的部分,显然一个有算法约束的机器人可以迅速生成大量草模,如果我们把每一个人类设计的算法逻辑都像程序的library一样放在网上,并让各种算法的library通过大数据相互关联,例如草模算法,和人机工程学,和建筑结构算法,和日照时间计算等都可以大致归类在建筑设计范畴,这个机器人甚至就可以拥有一种类似学习的能力。这里的学习,一方面指machine learning,通过数据来判断并优化算法,一方面是在给定目标下,‘有意识’的搜索相关的算法,用更多的算法或规则去做预估,判断,筛选。这整个过程是动态的,充满行动与反馈,所有的步骤都是可以基于上一步和实时的环境,这听上去已经离人的行为不远了吧?似乎机器也是可以设计出像样的东西的。
但如果是这样,我只能说机器只能通过现有的目的或者规则,来做判断和解决问题,我们设定了到B 的指令,它可能可以很聪明的知道哪些路径到 B,并自我设定中间的子任务,从而用一个或笨拙或精妙的方式完成。区别在于,它们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到 B。因为它们没有自我意识。 我们人类的目的都是出于自我意识,我工作是为了赚钱,是为了吃饭,是为了养活自己,是为了有钱享受,或者满足一些自我理想。这些的本源都来自我基因深处的自私,我能意识到哪里是我的边界,哪里是我的利益,这种意识也可能是潜意识的,但这种意识本身,造就了我们无穷无尽的需求,和这个复杂的人类社会。设计除了解决问题的一面,也存在着自我表达的一面。正如我前面所说,机器人在未来绝对是解决问题的途径。但人类的存在本身,就是最根源的问题,人类对自我欲望无穷无尽的表达和诠释,制造了这个世界的所有问题,这种制造问题的能力,却恰恰是机器人没有的。而这也是可以指望机器人去模拟一幅画,却无法开创一个风格。如果说开创,那也是无意识的生产,然后被人有意识的挑选。毕竟创作是有意识的行为,是一种有意识的尝试,创作的本质是取悦自己,而非解决一个已设定的问题。
所以当一个机器人知道自己穿上裙子会更美时,就至少有两个问题有了答案。
1 机器人有了自我意识,所以它要给自己穿裙子,而这个标准来自于它自己,而非主人设定的换装玩具。(想象一个iphone会为了自己的审美而换桌面。。。)
2 机器人有了审美,它知道穿裙子是美的,这种愉悦是发自内心的,而不是被算法设定的。当然,我们也可以在未来设计一个愉悦值,机器人会主动的做一些提高自己愉悦值的事情。但如果这个值是被设计的,而非本源,那么机器人就是一个有目的的机器而已。
写到这里,我自己也会怀疑我们人类自己也是被设计过的,只不过设计的算法非常精妙,而我们的任务就是满足这种预设的人生需求,而整个社会的运行就变成了一个 cloud computing 的现实版。如果从反乌托邦的角度思考,一个机器人被设定为杀死所有被识别的人类,而且它拥有强大的智能,我们确实可以说人类将灭亡于机器人,但这并不可怕,因为它们还是没有自我意识,不会把人类从认识的层面划归为不同。对它们来说人类就是一个目标而已,没有恨意。其实这已经部分成为现实,在冷战时期美苏瞄准彼此的核弹头,不就是一个非人形态的灭亡人类的工具吗。
真正可怕的,是一个机器人开始照镜子,它们有了自我意识,知道人类与我们不同,所以它们可能会开始真正的艺术创作,但更有可能的就是失控。不过我相信这一天还是挺远的,毕竟人类连自己的大脑都没有研究好,所有对机器人的恐惧,在目前都只能源于对我们自己的恐惧。
Nick Bostrom: What happens when our computers get smarter than we are?
牛津大学的 Nick Bostrom 提出对 AI 的警惕,他认为对 AI 建立一个道德层面的约束,而非技术层面的约束是必要的。 其实换句话说,从技术层面,我们的未来很可能依赖 AI, 真正让它们受控于人类的,不是技术,而是一种预设的价值观,就像人类与生俱来的自私,对于机器人,是对人类道德上的绝对忠诚。如果撇开这个前提,机器人越能干,就越危险,而这种情况下,再讨论机器人能为我们做什么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原文为知乎问题机器人对设计学科(包括建筑学)有什么影响?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