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说我会喜欢这扇窗。
赤脚踮起脚尖,踩在摇摆似奄奄一息的木凳上,顾不上脚掌的污垢是否渗进了破损的皮肤,往外看,使劲往外看,如同一只闭笼已久的动物,光耀眼得令我头晕。
那扇窗,不工整的窗沿,残缺的方块形状,我举手向光的方向,区别于黑暗的颜色给了我重浴的勇气,我是干净的,在这光的照耀下。
那扇窗仿佛在朝我说话,在他不在、不说话的时候,我就和那扇窗对话。
它是我呼吸的肺,我进出空气的闸门,我眼睛光的来源,我待在这狭隘三平米空间与地上的交互,还差一点就伸不进地面的手,我能触碰到的天花板。
我看不见我的样子,这里没有镜子,在这个空间里,一切光亮的东西都用不上,这是他把我带到这里的原因。
他把我藏在地底的原因。
二
他说我安静的样子很好看。
洋娃娃,大大的眼睛,透出海色的湛蓝瞳孔,扑闪的睫毛,光亮顺洁的辫子,用棉絮填满的柔软与温暖,一个拥抱就可以抵御黑夜的冷。
我小时候的玩具,我时常抱上床的玩伴,妈妈不在家的日子里,我和它说了许多许多悄悄话,为它编织了一个又一个发型,为它换上一件又一件衣服,我最喜欢给它换上那件镶花的白裙子,及膝的裙摆……想象着那些我有可能在未来也会穿上、用上的东西。
我时常幻想它会说话,它的沉默却不比我如今面前的那扇窗,我分不清是谁把谁变得更安静。
洋娃娃无声的笑,洋娃娃一动不动的眼睛,洋娃娃抱着的温暖,等到周边的光亮褪去,洋娃娃的肚皮也许会是温暖的,也许在它身边,起码能驱散不见天日的梦魇。
我想念它不会出口的温柔,更痛恨它发不出声的沉默。
三
他说外面的世界很危险。
他说安静的黑暗更安全,五彩斑斓被无声的阴暗吞下,发酵涂抹成均匀的涂层,随白昼的消逝而愈加浓烈。
我常常把耳朵贴在冰冷的墙皮上,让那些嘈杂的沸腾的声音从墙根和生锈的下水管道传进耳膜,在那扇窗没有打开之前,我常常猜着:车鸣哨声最多时或许是白日,孩童啼闹或许在夜间——又或许不是,影影绰绰,重重叠叠,我越加分不清,一个婴孩的啼哭坠在地上,悬在我的头上,它如影随形,像幽魂在我身旁游荡。
这声音在黑暗中波动,这哭声在梦魇中向我嚎叫,谁在哭,在哭谁?
它是在找妈妈,还是在想家?
没有人回答我,除了黑暗,除了他越来越没有温度的声音。
除此之外,还有谁能理会我呢?谁会管我的幻影与哭声,谁会找我的白裙子和黑鞋子?谁会关心我落灰的布娃娃?
我把疑问都投给眼前的黑暗,再等着它的回答,等着它从四面逼近的白墙中把我包围,把我的身体保护在无尽的睡梦中。
我愿我能在这黑暗中重生,让它领我到白日下,在那扇窗之后,在地上的鸣笛中,在他的瞳孔中。
末
寻人启事
XXX,女,14岁,短发,笑时有酒窝,穿白色连衣裙,黑色帆布鞋,身高一米五,于2021年2月17号下午14:30在人民东路商业街走失,本人见此启事请速回……若有知情者请与……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