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不开先生
陈先生喜欢哭,哭的方式很独特,不论何时何地,在干什么,往往都是嚎啕大哭,不管几点几分,其他人在干嘛。这就是陈先生,一个自诩情商很高的男人。
1
我的室友陈先生又一次被公司给辞退了。
他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在打游戏,彼时我的萝卜还剩一口就要被全部吃掉了,怪物来势汹汹,我抬头瞥了陈先生一眼,发现他目光灼灼看着我,似乎我不说点什么,他就一直这么看下去。
“那么,你明天还去上班吗?”
我试探性地问出了这句话,颇感无奈地看着萝卜被吃掉,退出游戏,点进另一款密室逃脱游戏就要开战。
“今天已经和人事做了交接了,后天再去把东西全部拿回来。”
“哦。”
陈先生没有继续说,也许他心情不好,心情不好的时候陈先生有独特的发泄技巧。
一想到会被陈先生不分昼夜不顾他人的发泄所扰,我默默地放下了手机,关切的问:“他们为什么辞退你?”
“说我情商低,上班老抖腿,吃饭吧唧嘴,拖鞋短裤乱糟糟的头发。”
“哦。”
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诉陈先生,这些都是小儿科的借口,是个有脑子的都能知道这理由下面肯定藏着真正的原因。
但我没说,因为陈先生已经眼含热泪了。
“我怎么就穿拖鞋了,我告诉他们这不是拖鞋,只是后脚跟那里的带子松了,所以看起来像拖鞋。”
“我情商怎么低了,我只不过和一个同事吵了一架而已,后面我向他道歉了。”
“我头发天生就卷的呀,我三天洗一次,很爱干净了呀。”
“我……”
2
“他们这些理由你还真的相信呀?”我实在听不下去陈先生的哭哭啼啼,打断了他的话。
“他们不过是纯粹的不想要你了,才会找出这些无厘头的理由。”
陈先生止住了眼泪,抬起脸茫然而又好奇的盯着我。
对眼前这个块头不小,年龄不小的大吨位男人,我突然觉得很怜悯。很多时候,人一旦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那么他永远都会困在这样的形象里出不来。
“即使你之前得罪了你的同事,上班第二周就和他吵架,但只要你在公司期许的时间里出他们想要的成果,他们是不会因这种小事就辞退你的。毕竟一个能产出的人是很难找到的。”
“他们确实说我效率有点低。”陈先生说完这句话后,沉默了,扭着他的大白屁股趴在床上玩手机。
我突然就想起来陈先生在两周前的周末两天嚎啕大哭的场景,那次他确实因为老板交给他的一个项目,因苦思冥想无法下手而情绪崩溃。
这么一算,他的那个项目,从老板交代下来到他呈交结果,整整花了一个月。
我心下了然,将目光从他的大白屁股上挪开,拿起手机,重新杀入游戏中。
3
和陈先生发展到室友关系,是我今年来最后悔的一件事情,原因无他,一个三十好几的男人了,成天哭哭啼啼的,让我很是无法容忍。
初见陈先生那次,他很友好,盯着我和我朋友放在客厅里面的行李,热心的问我们:“住多久呀?你们一个屋住两个人呀?你们做什么工作呀?你们多大呀?”
当晚帮我们清扫的两个姑娘,因天黑路远选择歇在我们房间。坐在客厅和我朋友算开销的时候,正好听着了陈先生和他当时室友的对话。
“你说他们四个人怎么睡?”
“对啊,床那么小,还是两个男的两个女的。”
“管他们呢,说不定打地铺。”
“房间不大呀,两个衣柜、两个桌子、两个凳子、一张床,根本没地方打地铺。”
而后的内容逐渐少儿不宜,他们二人的嗤笑声也穿了出来。
我看了我朋友一眼,二人心照不宣,等到陈先生从他房间出来后,抓住他便说:“不好意思啊,两姑娘住的都很远,这都十点多了,让她们回去我们不放心,所以就让她们在我们房间睡一晚,正好主卧那间还没租出去,我们和房东说了,我和我室友就在主卧住一晚。”
陈先生连声说好,转头进了卫生间。
当夜,除了十二点多敲主卧的门说要在主卧卫生间的浴缸里面泡澡外,陈先生确实很少出现在我们眼前。
4
作为一个成天嚷嚷着想谈恋爱想约姑娘的单身汉,陈先生执着于流连酒吧、夜店。
当年因着他给我介绍的姑娘的邀请,我有幸和陈先生一起去了这个城市有名的酒吧一条街。
选择了一家环境看起来很不错的酒吧后,陈先生笑容鬼魅:“你们两慢慢聊,我去碰碰运气,看今晚能不能有艳遇。”
姑娘是陈先生的同事,言谈间似乎关系很亲近。我看着面前这个虚长我好几岁,和陈先生年龄差不多的笑嘻嘻的女孩,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尴尬地聊了一会儿后,陈先生端着酒回来了。
“走,楼下有钢管舞表演,一起看去。”
“现在?”
“对,身材特别辣。”
我用眼神询问姑娘去不去,她摇了摇头。
陈先生用他庞大的身躯为我杀出了一条路,我们靠在二楼栏杆上看着楼下姑娘的表演。
不得不说,这三个姑娘个顶个的漂亮。
音乐震耳欲聋,陈先生端着酒喝彩的声音也格外的大。中场休息期间,表演的姑娘冲陈先生莞尔一笑。
“看到没,她冲我笑,看来今晚有戏。”
我点点头,给了他一个加油的表情,抽身回到了姑娘那里,比起陈先生盲目的自信,我更喜欢和姑娘有一搭没一搭的尬聊。
钢管舞表演完后,三个姑娘分别跟着三个年轻靓丽的男人出了酒吧,陈先生端着酒在酒吧门口看着绝尘而去的三辆豪车,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这一幕虽然看在了眼里,但我和姑娘谁都没有说出口。
5
陈先生远比他在我面前表现出来的要优秀,这是每一个只见过陈先生一两面的人得出的相同的结论。
纵然他在我面前一丝不挂、大剌剌地打嗝放屁撸管,上厕所、冲澡不关门,东西乱丢,他也依然是初见他的那群人眼里的优秀的男人。
我的那个曾经因为陈先生而两次破门而出的朋友,现在每每看到我,眼里都是关爱和同情。
“我给你推荐一家耳塞店,他们家的耳塞效果特别棒。”
“要不要一起出去跑个步,发泄一下心里的情绪,保准你消气。”
“来来来,我可以陪你聊个十分钟,让你倒倒心里的苦水。”
我暗自想了想每次用哭声把我吵醒的陈先生对我说的话——“我也没办法,我就是想发泄一下,你戴耳塞啊。”深感我的朋友诚心爱我。
6
陈先生被辞退了。这是他在家里呆着的第五天,前面几天他成天不在家,我的睡眠质量蹭蹭蹭往上涨。
从厕所出来后的陈先生,裹着浴巾坐在客厅,面前依然是他那堆成了山的东西,我暗自叹了口气,拿起拖把正要来个大扫除,陈先生的哭声陡然响起。
瞅了眼房门紧闭的陈先生的朋友的屋子,又看了看才浸湿了一半的拖把,我长叹了口气,柔声问到:“怎么啦?为什么哭啦?”
陈先生这次没有抬头看我,他解开浴巾放到桌上,哑着喉咙道:“我不想写东西,我写不出来策划案,我不喜欢他们逼我。”
阳光从厨房阳台透进来,直直的射到他身上,我看着他那白到晃眼的胸脯,胖的恰到好处的大腿,问:“你不是还没找工作吗?有人逼你写策划案吗?你现在还需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一个项目吗?”
陈先生没有立刻回答我的话,他哭声稍微弱了一些。
“我就是想到了这个,我一想到这个我就难受。”
我陡然之间想起了半个月前的夜晚——那个周三,应陈先生要求熄灯睡觉的我,猛地被陈先生的哭声惊醒。
我打开灯,问他:“怎么了,怎么又哭?”
“我疼。”
“你哪儿疼?”
“我心疼。”
7
此刻我应该像那个周三的晚上一样蒙头就睡,还是指出来他这是庸人自扰呢?
陈先生走到我的面前,从我手里拿过拖把,一把将我抱住。
“不开,你让我抱会儿。我难受。”
我感受着阳光在我背后带来的火辣辣的温度,想到昨晚吃的肥腻的红烧肉,还有今早忘了喝水导致干渴起皮的嘴唇,沉声道:“好,抱会儿。”
我想从窗外看进来,画面肯定很美好:两个男人抱在一起,大个子的那个赤身裸体、哭哭啼啼,小个子的手还有节奏地拍着大个子的背,不住安慰。
多么让人浮想联翩的一幕呀。
你侬我侬,久别重逢。
我正要推开陈先生,陈先生却兀地松了手,退后一步,我些微感受到有一股味道浓重的气体升腾而来,他转身进了客厅,坐下,沉默不语。
嗯,只是放屁而已,不过陈先生这个屁,明显地表明他可能消化不良。
厨房、走廊、卫生间的地面清扫干净后,我拿着拖把进了卧室,我不动则敌不动的地板上,脏东西已经能够被一眼看到,陈先生没有管我,不过哭声在那个令他尴尬的气体得到释放后,已经听不见了。
大概他今天哭过,明天就不会再哭了吧。
我永远都抱着这样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