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18岁的郝老大带着16岁的弟弟离了家乡走南闯北讨生活,走走停停从祖国的东部闯到了华中一带,从出苦力打短工到包工头,从两条单身汉到娶妻生子两家子,从身无分文到十万元户,靠的就是心眼活泛胆子大,吃苦耐劳敢闯荡,外加火气壮,不信邪。
郝家兄弟发起来,靠的是到处大兴修路的时机。小打小闹几年后,一次偶然的机会,兄弟俩揽着一个三公里城乡公路的活,招揽几个人干完以后一算帐,发现抵得上兄弟俩干一年的零活。
尝到甜头的兄弟俩从此放开眼界,专盯修桥铺路的活。兄弟俩商量了以后,专往偏远些的小县城跑,一来小县城落后公家部门的人也单纯,活计竞争小,好揽;二来民风简朴,招工人容易,好管还工钱低。兄弟齐心,其力断金。郝老大脑子活泛人精明,负责拉关系找业务,郝老二踏实,干活利落,就负责监工管工人。
几年下来,兄弟俩干得顺风顺水,新崭崭的钞票挣了一把又一把。郝老大对自己的眼光和业绩很是满意,不管是对外人,还是对兄弟,胸膛拍得“咣、咣”响:我郝老大怕什么?走过南闯过北,靠得就是胆子大,能吃苦,干活快!别人修路,光开土动工都要三天,又是算日子又是拜土地,我郝老大从来不信那一套,你看我哪条路没修好?
可这回,郝老大也挠了头。这不是头一回接修桥的活计,从新修的公路上搭条两公里的桥接到以前的山路上,八个桥桩塌三倒四愣是立不住,光工人伤了六个。第六个工作一头一脸血的被抬到医院去的时候,郝老大无奈指挥兄弟先撤了工人停工。再伤下去这趟工程挣得还不够赔工人的医药费,再说闹得动静太大,以后就不好揽工程了。
停工的当天晚上,郝老二又来找老大商量这趟工程的事。“哥,我看这回这事玄乎,咱从没遇上过,听当地人说这山是有些说道的,不然我们还是请个先生(阴阳先生)来问问?”
这是郝老二第三回提这茬,这回郝老大没像往常一样痛快的挥手:“找什么先生!你哥我从来不信这一道,哪回没干好活,不瞎闹那些麻烦。”
郝老二看大哥没吭气,知道他心里有些松动,接着劝:“大哥,我听人说往山上架桥与修路不一样。咱们修路多数是在以前有路的地方修,已经踩踏好的地方没啥,人家说这山上都住着山神精怪,你不打招呼,随便就架桥修路行不通!”
郝老大虽说心里有疑,可嘴上还是不服气:“那都是当地人瞎说,这回修路挨得近的两户人家院子被占了点,怕是他们说的吧?”
“大哥,不管谁说的,咱们在外面闯荡这么些年,这些事没见过也听过。就这回这桥桩,修好后面的倒了前面的,补好前面的,后面的又塌了,咱的人不是砸着就摔着,又不是头一回干活,你不觉得奇怪?”郝老二耐心的劝着。
“怪是有些怪,可我还是不信这些!”郝老大看着弟弟,最后还是挥挥手,“再试一回,不行再说,我就不信这个邪!这回桥柱上的水泥标号用高些,钢筋再加,叫咱的人干活小心点,娘的!塌了我再修!”
“大哥……”,郝老二忐忑地看着他。
“就这么办,后天再试一回,这回再不行我就听你的。”郝老大态度坚决的拍拍兄弟的肩头。
第三天早上,兄弟俩召集工人继续开工,兄弟俩站在工地上盯着工人们干活,一再嘱咐大家小心。
可,还是在清理倒塌桥桩时出事了。重修倒了的桥桩,还是按往常的法子,定点埋炸药爆破开,清理好桥基再重修。工人们一边数埋好炸药的响声,一边看着炸药冒烟,确认所有爆破点的炸药都炸响了,烟散开才往桥基下去。结果头一个人刚下去,就听见“砰”的一声,接着黑白夹杂的烟腾起,人就看不见了,吓得挨得近的三四个工人抱着头就蹲到了地上。
郝老大和兄弟看见出事了,大叫着就往跟前跑。烟散了,众人小心的围上去看,倒下的那个工人一动不动,不过地上血不多让大伙儿抱着一丝侥幸。
郝老大兄弟俩面面相觑,愣了一下,才俯身去查看受伤工人的情况。把人翻过来,才发现坏了,胸口一个大口子,伸手一探,已经没气了。工人们一看这回,出人命了,纷纷看着郝家兄弟,叽叽喳喳说啥的都有。
郝老大稳住神,吩咐工人们先把受伤的人抬上去,又叫郝老二赶紧去通知工人家属,工地上继续停工。
安顿好受伤工人的善后事宜后,兄弟俩又坐在一块儿。“老二,这回的事真的有怪,咱请先生!你打听打听,看咱去哪儿请。”
“这个我之前就打听过了,当地人说是请陈庄的陈瞎子,旁的包工队上听说也请过他。”
“行,咱明天就去请。”郝老大对兄弟说,“你去打听问问,请先生都要备些啥,你给咱准备好。”
第二天上午,兄弟俩就去陈庄请先生。找到陈瞎子家的时候,陈瞎子就在正屋坐着,听见有人进来,劈头就问:“来问修桥的?”
郝老大有点吃惊,“先生,你怎么知道?”
“桥比路难修,怕是出大事了吧?”瞎子不急不慢的问。
“伤了些工人,昨天还炸死一个,请先生指点。”
瞎子点点头,“开路问土地,开山问山神。你们礼数不到,山神发怒了。”
兄弟俩不敢怠慢,连声请求先生补救。陈瞎子也不推辞,一一告知需要准备的事家,定了两天后祭山神。
两天后一早兄弟俩就把陈瞎子接到了工地上。到了工地上,事先派去的工人已经将三牲头、香烛、酒水全部备好,分别放红布盖着木托盘里。
陈瞎子指挥郝家兄弟将三牲头冲着山头最高处迎南而放,带着他们焚香祷告,倾洒酒水。待兄弟俩祭拜完后,让二人后退,瞎子从怀里摸出焚符请告,请求山神准许架桥开路。
一切仪程完毕后,陈瞎子吩咐兄弟俩今晚“守山”,扎营睡在刚才摆三牲头的地方,头冲南脚冲北,不管听到什么响动就不要起来察看,不要发出声音。明天一早太阳出来后,放一挂五千响的鞭炮就可以开工了。
当晚,兄弟俩睡在山脚“守山”。初夏夜里并不冷,月亮像个小钩挂在天上,时不时有虫鸣和一两声鸟叫声,兄弟俩不敢说话,时不时互相对视一下,头回做这样的事,心里都有些忐忑。
后半夜,月亮沉下去,四处暗下来,虫鸣鸟叫渐不可闻,慢慢的有嘁嘁喳喳的声音传来,时大时小,又间杂着有混乱的脚步声。再后来,听到像从空旷地方传来的高低起伏的低吼声,像呼唤,又像相互应答,再接着,像是奔跑的声音从山头上来来去去……。
兄弟俩静静的听着,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两人已经紧紧的挨在一起,兄弟俩互相用两只手汗津津地抓着对方的手腕。直到第一声鸡叫,声音才慢慢小下去,山头完全呈现在天光中时,四周不闻鸟鸣声,宁静极了。当太阳完全升起,给山头镀上红光时,兄弟俩才敢坐起来,收拾好东西,默默地往回走。
返回住处,兄弟俩叫了几个工人,拿着鞭往桥基处走去,待鞭炮炸完烟散尽时,吩咐工人动工。
一个月后,桥顺利的修好,兄弟俩去陈庄谢先生。陈瞎子听到他们来,问道:“桥修好了?”
“修好了,多亏先生指点,以前我们不懂这些,误打误撞,这回可是信了。”郝老大赶紧应声。
陈瞎子点点头,“修路在踩过的路上修一般没什么大事,如果遇上出事多的路段就要小心了。但逢开山动土,特别是穿山而过架桥修路的时候,山上山神精怪们就要搬家,必先祭告山神。世上万物,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各有其道,各安其地,不能随意乱来。”兄弟俩点点头,态度诚恳的接受先生的劝告。
此后,郝老大行事一改常态,但凡动工破土,都要请人勘看,按礼祭拜。此后工程中,也许得益于“礼数周全”,也许由于郝老二工程管理小心仔细,很少发生工人伤亡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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