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记忆中,家乡的明月很大很亮、很有诗意。
曾记得有位作家描写月光的一段话:“天光浅黛,薄暮依依,暮色里,有悠悠箫管之声温温婉婉袅来,有浓浓郁郁的桂香自初开的八月轻轻漾来,又有山泉窄出深山石罅,清清冷冷地蜿蜒流来……细细咂摸,不是洞箫,不是桂馥,亦不是山泉水,呵,是山中明月,正从山垭口,堂堂正正、清清亮亮地向大山里走来。”之所以记得这段话,是因为作者把月光写活了,让人真切地感到月光伸手可触,静听入耳,张嘴可品,吮吸滋润,不由地勾起我对家乡明月的回忆来。
小时候看到月亮从东方升起时,是我心里最踏实之时。家乡的明月硕大无比,一升到天空,就好像一位永远打不败的武林高手,浑身充满着正气。这时我在夜晚干活时就不怕了,无论给驴添夜草或是去邻居家找农具,我都是很乐意去的,这时的月光仿佛占据了整个天空,并为我而照明。门前树上,猫头鹰也不再凄厉鸣叫了,树上光影婆娑;邻居家的狗也安静下来,不再凶狠地把我阻挡在路口;路边的草茎上有了一层迷幻的光晕;沙枣树成串的沙枣上银色的鳞皮鳞光闪闪,好像沙枣树周围也明亮了许多;田地里,成片的糜黍守望着明亮而又硕大的月亮,沙沙的叶子在和明月低声絮语;最让人难忘的是盐田中倒映着一个个硕大无比的月亮,把晶亮的盐粒照得明晃晃,好像白昼里的珍珠一样,闪闪发光。这样就是一幅水墨画,让人赞叹不已。
夏夜有月的晚上,一家人坐在扫得干干净净的院落里,父亲和母亲,叙说着他们古老的故事,这些故事就好像这神奇的月光,洒落到我童年的角角落落。
夜深了,而月光却更明亮了,门前的小凹地里,有母亲种下的一丛丛蔓菁,肥绿的叶子斑斑驳驳,给人一种幽深的感觉。每当下雨天,院落里的水都流到这片低凹地理,白菜、番瓜、韭菜……长得绿油油的,在没有水浇地的盐碱地上,丰富着我们的餐桌,填充着我们的幸福,就像这饱满的月光。
父亲好像也很喜欢有月亮的晚上,他一会都不闲着,一会儿借着月光收拾农具,一会儿给牲口添点草,一会儿又在磨石上磨打羊草的镰刀,每把刀被父亲磨得锋利锃亮,在月光下精光四射。有时候父亲拉着我到盐田里看盐水灌满盐田没。在明亮的月光下,我跟在父亲身后,走在盐田埂上,脚步声和着如水一样的月光,很是有另一番情调的。月亮倒映在水中,又反射到我和父亲的身上,明暗相间,波光粼粼,好像我两都穿着弥彩华服,很是奇幻,常常惹得我忍俊不禁。父亲问我笑什么,我又描述不来心中所想,于是什么也不说,陶醉在这美丽的月光中。
母亲是做凉粉的高手,晚上吧荞麦糁子泡上,黎明开始筛浆。月亮还没有落下,母亲在朦胧的月光下围着一条洁白围裙,围裙上沾满了粉浆,映衬着洁白月光,母亲就好像是圣洁的仙女一样,光华四射。她每一瓢水都和着月光灌进布袋中,在母亲有力的双手揉搓下,就有月光一样的粉浆淅沥地流淌,一锅粉浆在母亲手里的擀面杖的旋搅下,搅成了一个又一个圆月,像母亲心里的一个带着美丽月光的梦。这个梦和着月光流淌成一首生活的合奏曲,在朝霞满天时,流到了村子的角角落落,鬓角的霜花与露珠映着月亮的余辉交织成幸福的乐曲,成就了美好的农家生活。
呵,故乡的月,就是这么大,这么亮,这么富有诗意。
故乡的月是我永恒的回忆,每当有月的晚上,我都静下心来,忘记白天的琐事,回想故乡的明月以及月光与生活交织融合的清流,把万千絮语付诸这清流,遥寄我绵绵不绝的悠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