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新年,我有点不舍,不舍什么,倒也说不上个具体来。母亲出生在腊月二十三那日,于是,进入新年倒计时时,我便万般地意乱起来。
我曾在新年的土墙边,仔细地观察过老宅南墙根下那些落了一地的枯叶。而那院里更是一片狼藉:树,只有干枯的枝条;菜,只剩瑟瑟的根茎;路,已没有了人走的痕迹。那些不知名儿的鸟雀们来来回回地穿行于其中,反反复复地去叼啄院子里那些遗落在地上的籽儿。它们与我的沉重心情不一样,蹦蹦跳跳地在走,开开心心地在唱。那一张张贼尖贼尖的嘴儿,仿佛要穿透云层,响彻云霄似的;那两条精细精细的腿儿,好似一根细细的弹簧,反复地与地面碰撞后,就能如愿以偿地将身体弹射到想去的地方。我有点羡慕,也有点嫉妒,在新年的鞭炮声里,它们就那样蹦着跳着乐着,即使身上的羽毛被沾染上了深灰色的泥土,也还是那般兴高采烈的样子。
实际上,我并不是那日才在老宅前看到鸟雀们的那般模样的。它们,在整个冬日里一直是那样的……
年底去老宅,一是因为母亲的忌日在年底,我想陪着小弟一起去祭拜;二是因为婶婶的60岁寿辰,庆贺的日子也选在年底。站在那片空荡荡的院子里,我稍不留神,来了个喷嚏,雷大的声音刹那间轰散了一大群鸟雀。当我擦去鼻涕,再抬头寻觅它们的踪影时,没曾想那光秃秃的柳树枝头竟站成了一个小排,就如小时候孩子们放学站队一般的整齐。我慢慢地蹲下身子,轻轻地拨弄院子里那些有点潮湿且碎碎的泥土,我分明看见鸟儿蹦跳时留下的微小足印。我想,只要没有阵阵的冷风吹来,诸多的足印是不会被抚平的。
因为是冬天,那一刻是不会看见落在地上,或者是飞在天上的燕子的,但我倒是很想念她们。抬头遥望远方,想象着燕子在蓝蓝的天空中自由飞翔的情景。燕子的翅膀上总是带着风声与夹着和谐,一路阳光地追逐着那些无影无踪的温暖。小时候,尤其爱看燕儿展翅的美姿。春来了,燕儿的步伐,燕儿的蹦跳以及它们在河边软泥处蹒跚的爪痕,尽管凌乱,但很醒目。我更喜欢看它们筑在堂屋房梁上的小巢,圆了又圆,好像要完美地补全冬天里的那些缺失似的,将小窝尽量地往圆润、漂亮上修缮。
……
那天,从乡下回来的路上,小弟问我,你一个人悄悄地溜去老宅看什么了?我说没看什么,只是一些鸟雀罢了。他说,哪有什么好看的,邻居在屋顶上养了几只小鸽子,整天烦死了,叽里咕噜的,还有好多的骚味。小弟说的有点道理,那就要看鸽子养在什么地方了。我知道,鸽子比燕儿要大点,更不同于那些散养的鸟雀,鸽子走起路来总是大步流星,大刀阔斧的样子,且是多姿多彩的。它们每天的活动好像也很有规律,更多的时候是在自娱自乐着。它们可以很优雅地慢行,也能为自己争得一口美食而不顾一切地相互碰撞与厮打。那是母亲告诉我的,后来我又从书本上了解了一些。鸽子始终没有燕儿飞得高,飞得快;甚至,某只雄鸽在追求某只雌鸽时,它会绕着雌鸽的四周不停地转圈,那脚步轻盈极了,那身姿优美死了,目的就是为了取悦它心仪的雌鸽。
在快要到家的时候,我对小弟说,想去他邻居家看看那些鸽子。小弟欣然同意,并说,你只需站在我家的顶楼,就能看到隔壁邻居家的鸽子了。
爬上小弟家的六楼,我从室内进入顶层。隔壁邻居家的鸽子就养在自家的楼顶上,难怪小弟说吵人与熏人的,原来间距是那般的狭小。但那是人家的房屋,物业不管,你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还好,我细瞧那院子,鸽笼倒是美观大方,用钢筋焊接得牢牢靠靠,上面还用一层厚厚的布遮盖着。那布,看上去就能遮风挡雨。地面上还铺了一层薄薄的膜,薄到犹如医院里护士手上的手套一般透明。鸽子们的粪便,落在膜上,看上去就很容易清理,那家人看来还是很讲究卫生的。笼子里的鸽子并不多,也就五六只的样子。笼子外面还有两只,蹲在外阳台的栏杆上。我用小弟家的熟玉米逗了逗那栏杆上的鸽子,可它们并不理会我。小弟说,你要大声吆喝,它们立马就会飞过来。年关逼近,我怎可如此大声?发了一会呆,抛过去一把玉米粒,我便向鸽子们挥挥手,径直下了楼。
我告诉小弟,如果在允许的范围内,尽量少去打搅鸽子们。因为,它们毕竟是几条小生命!
看完鸽子,我发现,我还是喜欢更小一点的鸟雀的,譬如小麻雀,它们的身影点染着一年四季的景致,却从未离开过人们的视线。在这块土地上,也无论是贫穷与富有,也不管是春暖花开还是大雪飘飞,它们都不曾离去。麻雀们除了在姹紫嫣红的春日里嬉闹,就是在冰天雪地里驻足,留给我的是无止境的遐想。它们飞得不高,可那份快乐却总是源远流长,细细的腿永远支撑着寒风暴雨中那份永不磨灭的坚守。
元宵节一过,新年即将远去。可我仍在念叨着那些欢快的鸟雀们,念叨着那长长的细腿,还有那泥泞中的爪痕以及那来来回回的转圈。实际上,与它们相比,我发现,我们人类始终缺少着一种脚踏实地的东西,也缺少着在风口浪尖里追寻快乐的本领。因此,今生今世,我们将远不及鸟儿的脚步,也远不及鸟儿的钟情,更远不及鸟儿的翅膀……【图片/网络/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