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痛,愤怒,叫嚣,哭泣,是附着在人世间的。我也在三十年间经历过来,此中况味尝得够腻了。腻了还要在戏剧、小说中反复体验同样的刺激,真吃不消。我所喜爱的诗,不是鼓吹世俗人情的东西,是放弃俗念,使心地暂时脱离尘世的诗。”
放弃尘世中的一切,让身心暂时地脱离到自然环境中,去体验那未知的一切,去感受自然的美好,感悟尘世所不能感悟到的,使身心得以完全放松,让精神世界得到另一种满足,这是我看完《旅宿》的第一感受。
正如一句话是这么说的:“身体和心灵总要有一个在路上。”
如今的世界太过浮躁,人们大多过于市侩,生活节奏快得常常让人措手不及,日子一天天麻木地流逝,回想起来又总是一无所获!想真正过一段慢节奏的生活反而是不容易的。因为周遭的所有一切都在高速发展,人与人都在各自不同的轨迹上不停的奔跑着。同时,出行的便利、各种数码机器、电子信息的泛滥又造就了人们的懒惰与自私。
就像夏目漱石在《旅宿》中评价他心中的火车一样:“像火车那样足以代表二十世纪的文明的东西,恐怕没有了。把几百个人装在同样的箱子里蓦然地拉走,毫不留情。被装进在箱子里的许多人,必须大家用同样的速度奔向同一车站,同样地熏沐蒸汽的恩泽。别人都说乘火车,我说是装进火车里。别人都说乘了火车走,我说被火车搬运。像火车那样蔑视个性的东西是没有的了……”
这恐怕是那些享受便利出行方式的人们所不会想到的吧!这些二十世纪以来的伟大发明竟还有人嫌弃。可是,真的有人是这样的,譬如夏目漱石,譬如丰子恺,譬如我本人。
不过我虽然一样不喜欢这些,但生为一介普通人,还是无法像夏目漱石、丰子恺一样用一段时间将自己完全抽离尘世,我还是得生活在尘世里,但也尽量让自己在这尘世里生活得慢一点,舒服自在一点,不被快节奏带跑。
丰子恺:“天地万物,没有一件逃得出荣枯、盛衰、生夭,有无之理。”也如夏目漱石在《旅宿》中所言:“世界上,只看你的心情怎样,什么地方都可以”。是的,只要你的心情是愉快的,到哪里生活都是你眼里看到的样子,都可以生活得很好。可是精神的解放呢?
在某个傍晚,夏目漱石独坐在志保田家房间的桌子前,四周全无一点人声来打扰他思索,因而他的心像他所住的房间一样变得空洞,任思绪如春风一样不招自来,不留自去。思考了尘世中的一切,如人的相争、现世的利害得失、眼见的财富……最后又想到自己这个“无常”的身体曾经寄托在秋雾凄凉、春云叆叇、饮烟缕缕、暮霭青青的广大的空间中,各种情景各有奇趣!
《旅宿》虽然是夏目漱石抽离尘世寻找作画灵感的一趟旅程记录,但也是他随着旅程渐进的一次心灵的解放。
文末在志保田家送久一到吉田的火车站去,除了送行的人,还有在非人情旅行中,用不到考虑“为什么要去”的夏目漱石。船在河面不阔,河底很浅的河里缓缓漂着,也平稳地行驶着。不仅慢慢将久一这青年拉到遥远、阴暗、凄凉的、充满战争硝烟的北国去,也将夏目漱石渐渐地拉向现实世界。在那嘈杂沸腾的人声中,在那火车站叮叮当当的响铃声中,看着那文明长蛇从嘴里吐出黑烟自白光闪闪的铁路上蜿蜒而来,并在他们面前停下,门开后许多人走出来也有许多人走进去,久一走进去了。当车轮一动,他便不再是这世界里的人了,他要到那很远很远的世界里去;当车轮一动,在那美姑娘和流浪汉眼神的不期而遇后,那美姑娘茫然地目送开走的火车,脸上奇妙的浮现着一种“可怜”的表情时,夏目漱石胸中的画面在那一刹那成就了,他轻拍那美姑娘的肩膀低声说:“有了这个就入画了!”
这一幅画,让他从俗世脱离走入非人情的天地,用另一种看法来看人看事看物,所见的也和在尘世里巷中度着狭隘的生活时大不相同。
虽是如此,但最后成画那一刻却是在尘世中。可见,人还是脱离不了尘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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