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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的A城,天气未显示一丝的凉爽,因为夏令时的缘故,晚上八点天色仍然大亮。整个暑假,宁夏每天都是早早地来到实验室,一直窝在实验室直到八九点以后太阳下山才回到和男友赵峥合租的公寓。连午餐晚餐也在实验室吃从家带来的盒饭或者三明治。并非是因为她要为明年毕业发奋学习,而是因为在实验室可以全天享受中央空调的低温,却不用花自己半毛钱的电费。宁夏和赵峥租住的公寓位于离学校开车只要六分钟的枫叶路上,这条小路两旁布满了清一色的二层小楼,每个小楼内有四套格局类似租金相同的两室两厅公寓。因为地处学校周边,租户基本都是学校的学生,以研究生居多,而研究生中又以外国人居多,外多人中又以中国人居多。所以在枫叶路上走个来回,恐怕能见到不少中国面孔,大家相逢都会点头示意。不过水牛城公共交通十分不发达,汽车是如同双腿一样的存在,基本只有还未来得及买车的新生才会选择在街上步行。
宁夏读博已有四年,她已经十分习惯一天之中一半的时间都呆在实验室。除了做实验看文献之外的闲暇时间看美剧韩剧打发时间也是很好的放松。赵峥和宁夏同年来水牛城读博,孤身赴美求学的青年男女,在异乡熟悉起来更佳地容易相互依赖。不过赵峥的求学之路并不顺利,因为博士第三年更换导师,毕业的日期也要往后拖上一拖。
这一晚当宁夏背着电脑包拎着装着空饭盒的袋子走向她的小白车时,阳光只剩下天边红彤彤的一条从树影里隐隐约约地透过来,然而被夏日骄阳暴晒一整天的柏油地面仍然散发着燥热的气息。宁夏看着空荡荡的停车场,抬头看着天边红色的云,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青草香味的空气,一种无以名状的喜悦浮上心头,不禁放声喊道“这样的日子真高兴啊!”。
宁夏回家将车停在他们所住的枫叶路八号楼前时,看到一楼的第一间公寓已经亮起了灯,窗口的百叶窗也全部合上,暖暖的黄色灯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出来一种家庭的温暖。这间公寓之前的租户暑假前就搬走了,今天想必是搬来了新的租户。夜里,楼下想起了几声幼童的啼哭、紧接着是母亲安抚声,然后又转为沉寂。
第二天宁夏照例早早出门去实验室吹空调避暑,她出门时赵峥还在睡觉。出门时与对面的西班牙女孩佩拉打了个照面。佩拉租住这间公寓好几年了,一直都将两室一厅中的另一个卧室转租以节约开销,不过佩拉一直强调她与人合租是为了认识更多玩伴。佩拉一见到宁夏就如往常一样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紧接着激动地告诉她今天将有新室友搬入闲置了一个暑假的卧室,是个中国女孩。
这一代留学生与八九十年代的留学生完全不同。随着国门打开,越来越多来自不同家庭带着不同目的的国人选择出国留学。出国时间长了,在异国他乡结识同胞也不是什么惊喜的事情。不过今天是周五,刚过五点实验室的同学们都匆匆离开奔赴美好周末,宁夏一人好生无聊同时又挂念在游戏中酣战多天昼夜颠倒的男友,再加上对新邻居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好奇,便收拾东西开车回家。当她到家时,正巧看见八号楼楼门大开,三个男生一人拎一只行李箱正往里走,宁夏绕过他们便看到一个梳着马尾辫穿着层层叠叠雪纺夏装的女生,这位一定就是新搬来的对门邻居了。从衣着上,可以轻易得出她刚刚抵达美国的结论。而那三名男生,想必是号称迎接新生目的为摆脱单身的所谓师兄。宁夏本科毕业于国内著名理工科大学,虽然她就读的是男女比例全校最低的生物专业,但她也曾亲眼见到某班男女比例高达66:1,而当这唯一的女生暑假回家时,竟有六名男生相送。
宁夏师姐对师妹没有任何兴趣,而这三名男生也被她归入“猥琐男”的行列。她绕过这四人,径直走向门口,却忍不住在不经意间将即将成为邻居的小师妹打量了个清楚。她穿着一件似乎曾出现在最新韩剧中的雪纺连衣裙,梳着马尾辫,长着一张三年前宁夏会觉得平淡无奇如今却好生羡慕的年轻脸庞。四人的谈话也在这时飘进宁夏的耳朵。
“师妹,你这个房子谁给你找的呀?这个小区挺好的。”
“我是自己在Craigslist找的。”回答简单干脆。
“Craigslist上都是陌生人放心吗?还是应该通过CSA联系房子,都是中国人,放心。”另一个学长又接过了话茬。
“哦。”
“你有室友吗?你要一个人租这个房子挺贵的吧。”
“我室友是一西班牙女生。”
“外国人呀,他们都挺乱的。你还是应该通过CSA找房子,房租便宜,室友都是中国人,好交流。”第三个学长开口了。宁夏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哼,CSA每年总能在第一时间拿到新入学的中国留学生名单,然后逐个联系,向他们推荐价廉物不美的房子和二手车。不过这新来的师妹也是有主意的,一边能找到佩拉这样的良心室友,一边还能找到三个学长接机,两头不耽误。
宁夏一边走上楼梯,一边听到第一个开口的学长接过话头,“不过过一阵你买了车明年可以搬个家住便宜点的房子了。”
“我觉得这儿环境挺好的。我住二楼,这楼梯有点窄,学长你们上来注意安全。”小师妹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宁夏也走到了楼梯顶端,拿出钥匙开门,进屋,关门,将一行人的对话挡在了门外。
一进到屋里,宁夏就闻到一股浓浓的混合着泡面味道的臭气,同时听到屋里传来拼命打键盘摁鼠标的声音。她知道,赵峥一定又在家打了一天游戏。
赵峥的新导师对学生并不严格,他的工作以写代码为主,只要在deadline之前给出结果就OK。当工作不太忙时便偶尔在家彻夜打游戏,等到deadline之前再彻夜赶结果。
“你几点起床的?”
“......”只有敲击键盘的声音回应她。
“你中午吃的泡面?”
“......”鼠标和键盘一起回应她。
“那我出去吃饭了你好好玩儿啊。”宁夏放弃努力,拿上包准备出门度过一个人的周五晚上。
一推开门,宁夏就看见新搬来的小师妹正独自将三只行李箱从走廊拖进屋内,而三名师兄已不见踪影,当下心里了然,男生只能到女生的门口。
小师妹看到对门的门开了试探性的问了句“你好”,得到宁夏回应的眼神后便开始自我介绍起来。“师姐,我是今年的新生我叫李敏,你肯定是我师姐啦。”
宁夏撇撇嘴,自己还正年轻呢。“刚才送你那三个男生呢?”
“你说我那三个师兄啊?他们是我本科的学长,听说我来水牛城就说来机场接我。师姐刚才你上楼的时候我看见你了。我今天刚到,以后咱们就是对门邻居了。”
“欢迎你新邻居!”宁夏随即想到即将一个人度过的周五晚上。“你刚到应该还没吃饭吧,师姐带你去吃饭吧。你的室友佩拉呢?”
“好呀好呀,多谢师姐!我不知道美国的航班不管饭,从芝加哥饿到现在了。佩拉给我钥匙的时候说她很晚才回来,周末会带我去她朋友家玩。”
“你把行李放进去咱们就去吃饭吧,我请客。”宁夏扬了扬手里的钱包。
“咱们去哪吃呀?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吗?”
“总之不会把你卖了就是。”宁夏将车倒出车位,同时思考要去哪吃饭呢。“既然你刚从中国来,那我就带你吃家美国饭馆吧。意大利面龙虾什么的应该没问题吧?”
两个女孩一顿饭聊了不少话题,李敏是计算机系的硕士新生。宁夏向她介绍了很多过来人的经验,还推荐了不少好玩的地方。宁夏在李敏生长的城市上的大学,谈起共同生活过的城市,两人更是有聊不完的话题。于是在回去的路上,两人约好开学之后还要一起出来玩。
宁夏和李敏走进楼道时,一楼的第一间公寓门口正有一个亚洲女人牵着一个小小的女孩,她身旁的男人正拿钥匙开门。他们看到二人走进来只是笑笑,没说话,牵着孩子进屋了。“想必这是昨天新搬来的邻居了,还有小孩呢。”宁夏在心里默默地想。她判断不清新邻居是不是中国人,只觉得二人都偏高,瘦,孩子可爱,十分合适用赏心悦目天造地设来形容的一家人。她们上到二楼时佩拉迎出门来。“sasa,”佩拉发不出xia的音,只管宁夏叫sasa,“you already know each other. ”一边说着一边给了李敏一个大大的拥抱,宁夏递给李敏一个“我懂你”的眼神,手里拎着为赵峥打包的外卖就进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