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所有以梦为马的人们一样

我一向不喜欢写哀悼怀念的文章。所以,即便挑选这样一个日子,也请原谅,我不是为了忘却的纪念。

我只是在这个微凉的兰州清晨,记起了一些小事。

六年前的那个初夏,我跟郭宁一起去龙潭公园撒欢。回来的路上,看到路边的首饰店,我忽然想穿耳洞。逼仄的店铺里,摆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物件,店主是个三十多岁便一身暮气的女人。画着浓妆,我们进来的时候,阳光刚好照在她的半边脸上,厚厚的颗粒便在光晕中跳起舞来。她睥睨着眼懒散地跟我们打了声招呼,我说要穿耳洞。

从小一直以为,激光穿过耳际的刹那,是要哭出来才能把疼痛宣泄了。然而,我只是在“嘭”的一声中,身体木了一下之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那个女人往我耳朵上抹了一点酒精,便给我戴了一根细针。我记得她随手扔掉棉花球的时候,嘴里嘟囔了一句,怎么会歪了呢?当时并没在意,直到几天后我左耳朵开始流脓发炎,郭宁取下耳针给我上药的时候,才发现那个耳洞是斜着的。

我恍然大悟。

当然,这些都是时光中的微沫,如果那天不是在回来的路上,忽然感觉脚下的马路摇晃了一下,如果不是在迎泽桥上发现“山西焦煤”的大楼比平日里斜了一点,我根本不知道中国的西南角正在发生一场激烈的地壳运动。

那几天,校园里异常地骚动,很多人晚上不敢回宿舍,拿着铺盖到风雨操场上睡觉。我倒是不怕地震,可我还是很多时候就待在王军委的报亭里,偷偷地想着,如果真的有事情,跟他待在一起,至少不会害怕,也不会遗憾。

多年以后,我看到一句特别煽情的话,“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王军委笑起来露出牙齿的样子,就出现在我嘴角轻扬的微笑里。

在青涩的年月里,或许谁都有过这种奋不顾身的时刻吧。当时的月亮,一夜之间化做今天的阳光,才发现有些人用来记忆,有些人用来成长,只有一个人,是用来陪伴的。

前天晚上将近十二点的时候,诗人的电话疯一般地响起来,我正在洗脸就没有接。继续响,有种前所未有的焦灼和迫切。我用湿漉漉的手开启按键,才知道他是被复旦录取了,急着告诉我这个好消息。

电话那头的他,笑着笑着就呜呜的哭了,像个委屈的孩子一样。或许只有我了解这一年的煎熬和折磨,哪怕是在梦寐之中,都不曾有过片刻的安宁。付出了那么多,收获似乎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不想因为糟糕的英语差点要再战一年。这惊心动魄的一个月,每次都似乎已经山穷水尽了,却总还有个微茫的希望。然而,这一切,总算结束了。

很多人都在祝贺他,祝福他。诗人还是木木的,就知道傻傻地笑。偶尔会在我跟前嘚瑟一下,“瞧,我厉害吧?”我立刻做呕吐状,骂他没个羞臊,说要不是破格录取了你,哭都不知道去哪里哭呢。他就乖乖地不说话了。

说归说,我心里还是无限欢喜的。就算我已经做好让他再战一年的准备,但我知道如果真的去接受,还是很困难的。这一年那些撕心裂肺歇斯底里的时刻,那些绝望地抱在一起哭的日子,那些难以融化的猜忌的冰雪,那些从暗处射过来的冷眼和鄙夷,我是真的不愿再重来一次。

外面的阳光很好,我坐在这间老朽的办公室里,看那棵激发过赵涛生命理想的栾树的日子,已经可以倒着数了。西安那边已经催促着过去报到,我连最后一次的高考阅卷都要错过了。除了毕业答辩,似乎也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了。

2010年的那个春天,我曾因为漫天的黄沙,特别憎恨兰州这所城市。在这里生活了四年,习惯了每天清晨在街头巷尾的牛肉面香味中醒来,习惯了无辣不欢的重口味,也习惯了她慵懒的身姿和缓慢的节奏,那种憎恨慢慢转变成心底的眷念。我知道在以后的岁月里,自己肯定会不止一次地想念这里的味道,想念这个褪去我肤浅的外衣,把我变成一个有质地的女子的地方。

我在这儿欢笑,也在这儿哭泣;我在这儿寻找,也在这儿迷惘;我在这儿活过,但不会在这儿死去。这四年学无所成的日子,教会了我从容与潇洒。那些在深夜里痛哭的时候,让我学会对生命不同形态的宽容。我渐渐可以做到,无论此刻在经历什么,无论过去遭遇过什么,活得越来越坚强,故事越来越丰盈。有一天,可以笑着对人说,那些过去能够打倒我的,现在终于对我束手无策,毫发无伤。

这世间,仿佛真是存在命数这回事的。你孜孜以求的,其实不是适合你的;你不经意间采摘的,反倒是成就你的。一个人,得学会把宿命当成朋友,与之和平共处。到头来终究会发现,生命没有那么多的荡气回肠,却有苦尽甘来的实现和获得。生活嘛,不过是留着眼泪吃着肉。

记得疯子尼采说过,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过往生命的辜负。所以,愿我们所有以梦为马的人们一样,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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