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二时被狗咬过。父亲没有带我打疫苗。打那以后,对死亡的恐惧久久萦绕在我的心头。那种感觉在我学习时出现得格外频繁。我难以保持专注,感觉非常痛苦。
高一是最为艰难的时候。那时,我复读考上了县城里最好的高中。面对成绩同样优异的同学,以及巨大的学业压力,我把自己逼得很厉害。我强迫自己在学习时保持绝对专注,压抑任何与学习无关的想法。可我越是压抑自己,与死亡相关的想法出现得越频繁,我也越难以保持专注。于是乎,我便更强迫自己……自从上了高中,崩溃对我来说如同家常便饭。
大学毕业那年,我因为考研留了校,住在了学姐(她毕业后在本校工作)闲置的职工宿舍里。有一天,我女朋友坐火车前来看望我。那时已深秋,北方的天气已经很凉了。我们从银座买来了牛羊肉,在宿舍里煮起了火锅。房间小小的、暖暖的。我们一边吃着火锅,一边看着她没看过的老电影。
吃完饭后,我们聊起了天。我们中途谈到了一些敏感话题。然后,我跟她倾诉了那件我从未跟别人说过的事情。时隔多年,回忆过去,我还是感到很痛苦。然后我哭了,钻进了她的怀里。
奇迹出现了。身处她温暖的怀抱里,我突然释怀了。那一刻,我承认并接受了自己作为渺小个体的无能为力——一直以来,我都在和对自己对抗。我告诉自己,不要畏惧死亡;你要保持高度专注;如果你连自己的思维都掌控不了,怎么能考上大学呢。
我过去把自己逼得太狠了。我太相信人定胜天了。这是反人性的。几乎是一切心理问题的根源。
而等到踏入社会后,我越来越意识到我们作为普通人的无能为力。我们被生活裹挟住了。每天的生活,看起来是我们自己在做选择,但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我们对抗不了的力量,在推着我们往前走。多年来,我脑海里一直浮现一个画面:我走到了那个14岁男孩的身边。那时他刚刚被狗咬过,忧心忡忡地坐在姐姐的房间里,看着她摆弄自己心爱的洋娃娃,身体被绝望和恐惧包围。我想抱抱他,摸摸他的头,跟他说,不怪你的——不论是你被狗咬了,还是没有勇气求父亲打疫苗,你承担的这一切,都不怪你的。
大概在一个月前,我遇到了点麻烦,情绪跌入了低谷。我约一个老友打了电话。在跟他倾诉了我的烦恼后,我说,我觉得自己好悲哀。我写作已经好几年了,再过两年也满三十岁了,可我经常还得靠着偶尔几百块钱的广告费来养活自己。
他说,一个二十多岁的人,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能够养活自己,每天锻炼和读书,努力保持一个积极的生活状态,其实已经很了不起了。
谢谢你,让我意识到承认自己是一个普通人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