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风流灵巧招人怨”,可惜一手好牌打个稀烂。
晴雯要长相有长相,要手艺有手艺;为人又言语爽利,伶牙俐齿。她本是贾母一眼相中,从小放在宝玉身边等着当姨娘的人物。
宝玉身边四个每月领一吊月钱的大丫头,晴雯、麝月、秋纹、茜雪,每次都是晴雯打头。金陵十二钗副册里,晴雯判词洋洋洒洒一大堆,比迎春小姐的判词字数还多。
曹雪芹惜墨如金,还很注意搞平衡,只有重要人物才能上回目。晴雯不但有个美轮美奂的好名字,还上过三次回目,妥妥的第一女配待遇。
曹公对这个人物的偏爱,可想而知。
晴雯这个姑娘在书中的重要地位不言自明,说她是手握王炸出场的角色,不夸张吧?
可惜这样一个出色人物,却是大观园第一个香消玉殒的女子。把美好的东西会给人看,悲剧的效果是令人震惊的。而晴雯的死因,终究不离“风流灵巧招人怨”几个字。
晴雯相貌俊俏风流,在袭人眼里已经是原罪。
宝玉说了,“她生得比别人强些,也没甚妨碍去处。” 这是怡红公子想当然。晴雯妨碍的第一个人就是袭人,她是袭人姨娘进阶之路上的绊脚石。
王夫人属意袭人,贾母喜欢晴雯,这婆媳对宝玉的妻妾人选从来没有一致过。
晴雯只在意宝玉的情绪,从来没有攻击过袭人;袭人对晴雯可不带客气的,她“恶人先告状”,在王夫人面前给晴雯下绊子使坏。
袭人的字面意思,就是趁人不备攻击别人,曹公对此并无避讳。
王夫人面前告状一节对袭人的偷袭行为有大量细节描写。袭人算是踩着黛玉跟晴雯的肩膀上位的,她挨窝心脚、睡破席可谓不冤。
袭人最多中人之姿,晴雯的美貌让她有危机感。宝玉对晴雯的亲厚宠溺,更是让袭人妒火中烧。所以袭人放过粗粗笨笨的麝月、秋纹,专挑晴雯这等人尖子下手。
宝玉和贾母审美相似,格外偏爱伶俐漂亮的姑娘。所以晴雯手冷了,宝玉赶紧用自己的手捂着,一时间居然忘了招呼身边的林妹妹喝茶。
奇怪的是,宝玉和晴雯这种亲密接触,一点都不让人多想。俩人就像两个不谙世事的初中生,一个说:“哥们儿,我手冷。”
另一个说:“丫头,手放我兜里,里头还有薛姨妈家里的栗子,可热乎呢。”
这种亲厚无间,既美好又纯情。陪宝玉偷试过云雨的袭人得不到这份情意,只好出阴招除去宿敌。
美貌之外,晴雯惠质灵心,巧手天成,是袭人嫉妒她的另外一个原因。
晴雯灵巧,所以才有“勇晴雯病补雀金裘”这一名场面。这个名场面出现在袭人休假期间。晴雯平时懒得听袭人指派,从不做给宝玉纳鞋底子、绣肚兜之类的活计。
袭人从早到晚地忙,看着晴雯养在房中偷懒,慢慢悠悠地给自己护理长指甲,心中怎么不窝火?
但是袭人贤良美名在外,也没法多抱怨。袭人的处理方式就是家丑外扬,让管理层要员知道怡红院的活计忙不过来,只能寻求外援。袭人的人脉杠杠的,人家请的外援是湘云和宝钗这种有分量的人物。
袭人也许也打过黛玉的主意,但是没有成功,所以人前人后、没完没了地抱怨黛玉不做针线,还成功地引起宝黛二人一次剧烈的冲突。
袭人真是不负其名,攻击别人的时候无孔不入,谁都不放过。
晴雯的分内之事被袭人再分配给了两个宝钗和湘云两位主子小姐,是何等情形呢?
湘云在姑婶家原本过得辛苦,宝钗白天四处奔波社交也很累。两位千金小姐晚上点灯熬油给宝玉纳鞋底子,心中难免有气:
宝玉房里的晴雯为啥不做点儿?合着她只管替宝玉研磨贴字儿?宝玉一年写不了几个字好吧?这个“红袖添香”的业务也太单一了吧?
托袭人的福,晴雯不但得罪主子小姐,底层小丫鬟也得罪无数。
袭人把晴雯麝月当枪使,晴雯管教小丫头,麝月出头跟人打嘴仗。得罪人的事情被两个背锅侠做完了,袭人再出来安抚群众。
别看袭人没有读过商学院,这套御人之术被她玩得炉火纯青,这人想想都让人觉得可怕。她的厚黑程度,堪比《笑傲江湖》里的岳不群。
晴雯自己也不争气。她心思单纯,水晶心肝玻璃心,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让袭人使唤得心甘情愿。
坠儿偷东西,晴雯可以躲起来不处理的,可她非要出头替宝二爷清理门户。要知道大观园每个小丫鬟后面都有自己的关系,一扯一大片。晴雯得罪了多少人,只怕她自己都数不清。
“俏丫鬟抱屈夭风流”的时候,为晴雯伤心欲绝的只有那个不中用的宝玉。
晴雯这个人物特色鲜明,迥然不同于以往文学作品中的庸脂俗粉。她爱憎分明,活得真,活得痛快。就算她性格暴躁,依然瑕不掩瑜。
如果生活中真有类似人物,我愿意跟她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