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不少人没有入座，就靠在两边的桌子上。江心秋和田曼柔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开场白，花朵们嘻嘻哈哈地笑着，苏小澈也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

照例是各寝室表演节目：唱歌，唱歌，唱歌……花朵们手拉手站成几排，一边错开脑袋摇晃着身体，一边唱着诸如《小手拉大手》这种温情脉脉的流行歌曲，傻傻的样子就像小学生。

然后是互动环节：脑筋急转弯，你比划我猜，踩气球……花朵们笑着闹着，苏小澈却不知所措，默默地退到了教室的最后面。

陆皓宸和褚卫东两个男生也在后面。苏小澈见陆皓宸在看报纸，拍他肩膀道：“给我一张。”

陆皓宸以为苏小澈也想看报纸，就抽出一张。却见苏小澈将报纸放在后面的桌子上，一屁股坐了上去。陆皓宸脱口而出：“喂……”

苏小澈抬眼道：“怎么了？”

陆皓宸抗议道：“你那张……我还没看呢！”

苏小澈道：“我坐都坐了。”

陆皓宸咕哝道：“早说我给你一张我看完的嘛。”

苏小澈懒得废话。这种光线看什么报纸？难怪眼镜片那么厚。

坐了一会，苏小澈的心思完全不在班上，也不知道在哪儿。

花朵们忽然一阵欢呼。夏柠老师来了，还抱着三岁的儿子。夏柠老师离婚后，就自己带儿子。花朵们争着帮夏柠老师抱儿子，又是捏脸又是喂好吃的。夏柠老师唱了一首《柠檬树》，声音欢快如少女，引得尖叫声一浪一浪。

盛涛涛也雅兴大发，高歌一曲《涛声依旧》，整首歌唱下来，只有“涛声依旧”那一句在调上，还自我陶醉得要命。花朵们哈哈大笑，盛涛涛也哈哈大笑，一点不生气。

男生们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娘炮”，特意合唱了一首《向天再借五百年》。伴奏是盗版，翻来覆去只有一个调，陆皓宸等五音不全还嗷得特别响，苏小澈离得老远都听得痛不欲生。

江心秋和吴月瑶合唱了《广岛之恋》。传说中的“比原唱还好听”，不过是江心秋慢了一拍，吴月瑶压根就不在调上。花朵们依然慷慨地赠予了热烈的掌声，理解为“清唱和有伴奏的效果不一样”。

盛涛涛一直用古怪的眼神扫视着江心秋和吴月瑶。苏小澈猛然想起，去年准备节目的时候，阿培曾在班上阴阳怪气地说：“你们搞节目就好好搞，以前有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合唱一首歌，唱着唱着就搞邪鸟！”

全班笑得东倒西歪，唯独苏小澈心里发虚——那时易潇正约苏小澈合唱。可最终是没唱成。

吴月瑶忽然出现在苏小澈身边，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嫂子！”

吴月瑶这个姑娘，并不是甜美可爱型，撒起娇来却很有一套。苏小澈差点没从桌上摔下来。苏小澈佯装发怒道：“别这么叫！我不是你嫂子！再叫我打你了！”

吴月瑶笑道：“嘁，我天天跟我哥说‘我嫂子怎样怎样’，他都不否认的！你还不承认，真没意思。”

苏小澈一愣：“啥？你在子衿面前这么喊我的？”

吴月瑶得意道：“是啊！他真的不否认哦！就是笑。嫂子~~跟我一起去找我哥吧~~”

苏小澈急了：“别！我才不去找他呢。我真不是你嫂子，他就是懒得解释。回头我非教训他去。”

宋欣优适时出现，笑道：“你们俩聊什么呢？”

苏小澈忙道：“月瑶要去18班找子衿呢。”

宋欣优道：“啊，那正好，我也要去找他，我们一起去吧。”就拉了吴月瑶走了。

苏小澈心说：吴月瑶个傻妹妹，喊宋欣优“嫂子”还差不多。

游戏环节卷土重来。苏小澈跳下桌子，也从后门溜出了教室，来到了操场上。

天空中还飘着细碎的雪花，操场上没什么人。远远望去，每间教室都是五光十色。

苏小澈绕着操场走了一圈，终于朝2号楼跑去。

苏小澈来到了12班外面。不知为什么，理科班这边很多人都在走廊上，教室里的人反而很少。

易琳见了苏小澈，一把拖住，叫道：“小澈，你怎么来了！”就扭头喊：“大哥！你看谁来了，大嫂……”

苏小澈陡然一惊，想这是什么情况！怎么甩掉一个又来一个！偷偷看那边，易潇毫无反应，似乎是没听见。

苏小澈甩掉易琳，不声不响地站到了易潇的身边。

透过窗户，苏小澈看见魏凝枫正在唱歌，唱的是Beyond的《海阔天空》，仔细一听还真好听。魏凝枫一脸认真的表情也很好看。

待魏凝枫唱完，易潇忽然扭头道：“晚上好！”

苏小澈一惊，也回了句“晚上好”，易潇就笑着走开了。苏小澈没来得及说，圣诞快乐。

苏小澈跑回班上，正赶上范松崧献唱《天堂》。范松崧红光满面，闭着眼睛挥舞着胳膊，夸张地模仿着腾格尔的咬字，声情并茂不能自已。有姑娘冲了上去，飞快地给范松崧围上了一条白围巾——寓意“洁白的哈达”，笑翻了一片人。

一边的盛涛涛还在莫名其妙，忽然自己的脖子上也多了一条白围巾，头上还多了一顶大檐帽——盛涛涛这天穿着一件黑色大衣，被这么一拾掇，活脱是《上海滩》里许文强的造型，却比许文强猥琐多了。

花朵们纷纷拍照，范松崧和盛涛涛越发陶醉，甚至扭着身体跳起了蒙古舞。花朵们起哄得更凶了。更有甚者，跟着跳进了那个小型“舞池”。

安雅一直在旁看着两个大男人毫无形象地乱扭，乐不可支，跃跃欲试。《天堂》的音乐结束，就切进了一张韩国舞曲CD，安雅带着程可文几个就开始跳那现代舞了。

教室里的灯又熄灭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从哪儿来的七彩光球，和舞厅里的灯光是一样一样的。花朵们的尖叫此起彼伏，外围居然还有人打了闪光灯，往这个小型舞池里造气氛。

安雅们好好地跳了一段，就都疯得没个正形了，纵情地扭动着身体，鼓动着花朵们一起来。

花朵们彻底玩疯了。苏小澈在最外围，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

群魔乱舞。只有这一个词可以形容。

江心秋正好在苏小澈旁边，见苏小澈目瞪口呆的模样，低声说了一句：“要出事了。”

苏小澈一惊，扭头看江心秋。昏暗的灯光下，苏小澈看不清江心秋的表情。但可以肯定，那绝非江心秋一贯的“好好先生”的笑容。

花朵们欢呼着，扭动着，高高地挥舞着手臂，口哨声混杂着拍手声，模糊了盛涛涛渐冷的表情。

从七彩的光晕投射在地下开始，盛涛涛就感觉到一股不对劲，但并未在意。安雅们的性感热舞，让盛涛涛不禁心旌摇荡，想着反正一年就一回，狂欢一下也无妨，就跟着范松崧一起扭起了Disco，享受着一波波的喝彩，心里甚爽。

然而盛涛涛扭着扭着，动作渐渐地慢了下来，他终于意识到了是哪儿不对劲——这里太像一个舞厅了。太像了。

所有人都像嗑药了一样，拼命扭着跳着尖叫着。甚至是范松崧这样的中年大叔——尤其是范松崧这位资深的政治老师！比谁都疯，比谁都浪，比谁都斯文扫地。

范松崧的大衣不知道去哪儿了。范松崧的衬衣搭在屁股后面。范松崧的衣领子歪斜地敞开着。范松崧的领带扎在他的大脑门上。范松崧忽然捉住身边一个姑娘的手，摸着笑着说：“来陪哥哥跳一个嘛……”

程可文“哎呀”一声，花容失色，逃也似地钻出了人群，也拉走了周依衣。

范松崧是喝醉了。从一开始来到19班，范松崧就已经醉了。范松崧的晚饭不知和谁吃的，喝得醉醺醺，居然还先到20班再到19班唱了两遍《天堂》，就被19班的花朵们彻底迷晕了。

没几个人注意到这一幕，盛涛涛却看见了。盛涛涛有点慌了，赶忙喊道：“好了好了，大家都累了吧，我们休息一会，休息一会，啊！”

江心秋立刻按停了音乐，对秦以墨使了个眼色，两人就将范松崧架了出去。

什么叫得力助手？不等盛涛涛指示，江心秋就都处理好了。秦以墨也是聪明人，江心秋一个眼神，秦以墨就心领神会。

教室里面渐渐平静了下来。盛涛涛授意田曼柔，进入最后一个游戏环节。

外面冷风一吹，范松崧也清醒了不少，扶住走廊护栏，问：“怎么了？你们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江心秋答道：“没有，只是刚才看您好像有点不舒服，就扶您出来吹吹风。”

送走了范松崧，江心秋一回来就问苏小澈：“你们那个乐器还演不演？”

苏小澈道：“说实话，我们都还没排好呢，才排了两天。”

江心秋皱了皱眉，道：“那就有点不好办了。”

苏小澈紧张道：“怎么了？盛涛涛的意思是？”

江心秋道：“刚才有点乱，你也看到了。游戏快拖不下去了，但就这么收场，有点说不过去。得有个节目来压轴。也是给大家压压惊。但报的节目都演完了，就只剩你们了。要是能演的话，就演了吧。”

苏小澈二话不说：“等着。我去问问。”

没两分钟，苏小澈回来了，道：“演不了。谢莹莹刚刚才发现，她忘带弹琵琶的指甲了。其他人也不太敢演。”

江心秋犹豫了一下，道：“好吧，那只能还是我来了。”

苏小澈见江心秋已有倦色，不忍道：“你太累了。要不我唱个歌吧。我唱歌挺好的。”

江心秋疑惑道：“你唱什么？有伴奏吗？”

苏小澈一愣，忽然想起《五百年》那张碟，是影视金曲集锦。苏小澈激动道：“有！我唱《上海滩》，你们那张碟上有。”

江心秋去和盛涛涛汇报时，盛涛涛还不甚满意。等苏小澈一开嗓，全班哗然——都以为原声没消。苏小澈为了证明原声消了，唱着唱着还故意空了一句，盛涛涛大喜过望，看苏小澈的眼神又放光了。

苏小澈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唱歌，见江心秋咧嘴对自己比了个赞，心里却不免郁闷——苏小澈这天穿的，是湘夫人的一件绿色大棉袄，苏小澈很不喜欢这件棉袄，总自讽为“绿毛龟”，或者“站成一棵树”。

圣诞晚会圆满结束。大家忙着清理现场的当儿，付运良来到了19班门口，把盛涛涛叫了出去，一直谈到了放学时间。

没两天，年级上就传开了：范松崧受罚了——醉酒对学生产生了不良影响。具体被罚了什么，据说是半个月工资。

范松崧身为20班的班主任，明知讲台下的眼神复杂，却只能若无其事。事发的19班，反而后知后觉，就连程可文看起来也像没事人一样。范松崧再来上课，没感觉气氛有什么不对，只道是文奥班毕竟素质更高，渐渐也放下心来。

苏小澈牵头的器乐合奏，只排练了四天，就去彩排了。其他节目的人一看这阵势，都摸不着头脑，听完也没有去年那么热烈的反应，却都在惊奇琵琶居然和小提琴配在了一起。

尹玉姬听着总感觉身上有根筋搭错了似的，但还是让这节目通过了。尹玉姬喊苏小澈到近前，却问：“去年和你一起那个吹笛子的小姑娘呢？”

苏小澈道：“她不和我一个班了，不然我肯定还和她一起出节目。”

尹玉姬唏嘘不已：“哎呀，那个小姑娘，笛子吹得真是好。你们这个合奏吧，我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哎。不过也还好听，时间这么紧张，很不错了。回去再想法改改，配合再自然点。哎，那个男生吹的是什么？”

苏小澈道：“是巴乌。一种民族乐器。”

尹玉姬恍然大悟：“哦！音色很特别啊。其实他完全可以独奏的，不过你们涛老师一心想搞合奏，那就合奏吧。回去好好练啊。”

苏小澈自己都不知道这大杂烩是怎么能通过的。大概这就是天意。盛涛涛自然是喜出望外了。

和终极节目单一起贴出来的，还有元旦放假的通知：高一放两天半，高二高三放一天半。

第二天上午，大课间广播操后，洪水般的人潮涌到了1号楼前，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涌上楼。苏小澈和邹雅琪一起，悠哉地绕了一圈操场回来，1号楼前仍是人潮汹涌。两人半天都没挤到楼梯口，纳闷这是怎么了？

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声高呼：

反对独裁！反对专制！反对暴政！

马上有人跟着喊了起来：

打倒政教处！打倒良人！打倒龙门市第二人民监狱！

一时间，群情激奋，无数手臂挥舞了起来。口号声响彻校园。

罢课！罢课！罢课！

放假！放假！放假！

良人滚蛋！良人滚蛋！良人滚蛋！

Fuck you！Fuck you！Fuck you！

……

苏小澈和邹雅琪，旁边还有19班的几个姑娘，顿时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