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弥漫着水汽，将这一小块光滑的空间显著地温暖。
熏香并不是这边地区常用的，不过昨天长谷部偶然在仓库里发现了舶来品，为了好好营造气氛便也在这时用上了。
“呼……”
大俱利伽罗轻吐一口气，终于全身没入略传来烫感温水中。
长谷部在边上早已大汗淋漓，脱掉本来为了侍奉对方洗澡就特意减少很多的外衣后他现在也只留一层单衣——估计也被汗湿——彻底和没穿没有两样。
回想起自己以前偶然看到的资料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当时的自己只是对邻国皇室复杂而精细的洗澡传统而表示了一下惊叹，而现在几乎被这些繁琐的步骤给磨平耐心，脸上一直保持的微笑也明显僵硬起来。
大俱利伽罗却是非常习惯的样子，不过的确那些清洗身体和梳洗头发的步骤也多亏了他自己的帮助才得以完成，作为逃亡中的王子在自主性上由此看来还是有些进步。
水蒸气几乎要达到饱和的湿热氛围让长谷部的汗不停地往下滴，很快也直接地导致了他的口干舌燥。思考完在对方洗澡的同时不停产生汗臭的冒犯程度，长谷部还是在充满歉意地示意之后暂时出去补充一下水分，顺便换一件干燥的上衣。
不过在放下帘子前他稍稍增强了光源，保证在自己出来休息的间隙大俱利伽罗的举动也能透过帷帐的影子反应出来。
有什么微弱的声音从浴室传来，喝着水的长谷部警觉地竖起耳朵，发现只是大俱利伽罗在轻声哼歌。
在自己掀开帷幔走进去后哼歌声立刻截断了，只有大俱利伽罗略有点不自然地认真盯着膝盖边一个特别大而炫目的泡沫。
在犹豫要不要打趣几句的长谷部最后还是认为笼络关系不宜操之过急，只是把额上已经有点被汗沾湿的前发往耳侧拢去。
明明哼得很好听啊，不知道在害羞什么。
将日常感的评定话语放置一边，长谷部拿起早就准备在一边的小瓶子。
“您传统的洗浴方式的确是十分博大精深……”长谷部难得苦笑着叹口气，“不过我也想介绍给您我国的特色。”
大俱利伽罗没有回答，只是平淡地挑挑眉，看起来兴趣并不大。
“也许您对这边的按摩也有所耳闻。”长谷部低头打开瓶子，“属下对此也可以算得上精通。”
“可是我还在洗澡……？”半闭上眼的大俱利伽罗偏过头用单手撑住脑袋，用带着水汽的难得慵懒语调回答。
拍拍手掌使精油不会往下滴落后，长谷部换上服务性的微笑:“先是肩周吧，毕竟您经常伏案工作。”
大俱利伽罗也最终不可置否地闭上眼。
轻柔地用自己比正常尺寸稍大的手掌将对方斜方肌覆上，感到肌肉在接着瞬时不适应的紧绷慢慢放松下来后，长谷部缓慢而加上些力度地移动起拇指。
长谷部的按摩技巧是一次任务中偶然学得的，不说花费多少心思，但机缘巧合下的闻名大师指导和自己惯有的高标准都促使了长谷部对此技艺的提升。不过真正分析的话，他精湛的按摩手法也只会在各式任务中大展身手，毕竟那令人惊叹的消除疲惫效力可以很快拉进他和目标的关系，消除对方或多或少的防备心理。
真正结束任务之后的长谷部公爵，当然是不会去对任何人做这种略带谄媚的下人所做的服务。
在手下放松地享受着的肌肉伴随他主人均匀的呼吸声，一同昭示着大俱利伽罗对此按摩的满意程度。
毕竟还在浴室里，无论是从水温下降还是不慎睡着可能导致的疾病来考量，都迫使长谷部尽简地完成了对曲线漂亮脖子的揉捏与抚摸。
“……很舒服。”背对着这边的姿势完美地掩盖住了表情，没有感叹色彩的评价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但是却的的确确传达出大俱利伽罗的一丝惊讶和赞许。
长谷部稍稍清理了一下自己的双手和周边，拿起一边的浴巾裹住会意站起的大俱利伽罗。
“您满意是我的荣幸。”
————————
“不知道您是否准备继续看会书再睡。”
快速铺好床的长谷部抚平边上的一条皱纹后扭头询问着。
大俱利伽罗没有拿起书的意思，看了看一边勉强被灯光触及的时钟后稍显犹豫:“现在比平时还早一点。”
“您之前不是都睡着了吗？”不禁笑起来的长谷部这一回没有克制表情，不过也控制着没有传递出任何令人不快的情绪，“其实……这个时间段正好适合我来继续之前的按摩。”
“嗯……？”略带一点惊讶的大俱利伽罗偏了偏头，估计是没想到之前的还有后续，但是同时不出长谷部意料的完全没有抗拒的意思。
从常理来说没有人会毫无理由地拒绝服侍自己的人为自己放松身体。
看着传来略带询问的眼神，不知道下一步动作只是短时间无所事事地坐在床边的大俱利伽罗，长谷部迅速准备了一下所需物品后微笑着示意:“您先躺在床上吧。”
轻微点头表面自己明白了，大俱利伽罗不算夸张但很干脆地躺倒在床上。
发现自己侍奉的前王子殿下只是像睡觉一样地平躺在床上后，长谷部发觉自己有一定解释的必要。
“我所擅长的这种按摩是主要作用于背部的。”
“……嗯。”
大俱利伽罗明显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疑惑地轻哼一声表明自己知道了。
“所以需要您卧躺……不，我还是直接一点介绍吧。就是趴在床上。而且我也需要到您的床上来。”
略略瞪大的眼睛里静静地向外反射着金色。
“不……其实我不介意。”很快那双眼睛又垂了回去，换回那副对什么事情都没有任何兴趣的冷淡样子。
“我可能还要坐到您身上。”
大俱利伽罗这回倒是干脆地挠了挠头翻身将背部朝上:“无所谓，反正都是男的啊。”
“嘛……毕竟这些举动有些过于亲密。可能会让您觉得冒犯，不过我的确是没有不敬的意思。”
躺倒着的大俱利伽罗身体突然紧绷，周边的空气也一瞬凝重下来。
“之前是算我没说，不过我可不是娇生惯养的王子，所以没必要这样小心翼翼的。每天摆着一张假惺惺的笑脸，看着就倒胃口。”
在非常出乎意料的时候被狠呛一句，长谷部也不得尴尬地停了停手里的动作。刚刚心情还挺不错的主人，现在又突然像露出牙齿的肉食动物一样。
有点没样子地重新趴回床上的大俱利伽罗也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大概过了几分钟后，在长谷部正准备带着尴尬熄好灯离开之前他又用闷在枕头里闷闷的声音开口了:“对不起。”
手还顺便抓住了长谷部的衬衫下摆。
“这是迁怒……对不起。”
被对方缓和下来的服软语气和像孩子一样的“不要走”举动给成功磨平压抑着的怒火，长谷部回身轻柔地握住仍然没有松手意思的小麦色右手。
“您今天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吗？”
“没有。”
干脆地否定了对方的猜想，大俱利伽罗皱着眉停了一会儿才继续:“只是我最近很讨厌别人沿用之前那一套对我。之前也是一直让我有些不爽。”
“……抱歉……”长谷部连忙道歉，没想到对方生气的根源还出在自己身上，“是我触及您的雷区……非常不好意思。”
“不。”
听到长谷部的回答后大俱利伽罗难得用着很大幅度摇起头来:“有雷区根本上还是因为我的懦弱。你本来就是侍者，要求你真心真意对待雇主才是无理取闹。”
太过干脆的自我检讨让长谷部对这位流亡者的印象又一次改观。本来以为是沉默而隐藏着傲气的冷漠男人，现在看来不知为何还有些练武人喜欢的绝对强大论，和那种“内心会有情感还是因为我不够强——”的仿佛剑术学院里年轻的骑士会用来给自己鼓气的看法。
但是从可疑地稀少着的资料上看到的个人经历简述，大俱利伽罗広光王子并没有任何的练武经验。
“我可是对您非常诚心诚意……！愿意用尽所有力量让您更加幸福！”
缓过神来后连忙针对他最后一句感叹表明自己的态度，长谷部尽力真诚地与金色双眸对视。大俱利伽罗并没有什么表示，几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后重新躺回床上:“总之……是我不好。按摩什么的你也没心情了吧。”
“完全没有这回事。请允许我竭尽全力让您的身心得到放松。”长谷部尽量不显出冒犯地将一边膝盖放到床上，以此为支点地爬上刚刚自己铺整好的床。
虽然嘴上说着无所谓，看到侍者爬上自己——至少这段时间属于自己——的床时大俱利伽罗还是没忍住皱了皱眉。
“我之前有特意换好裤子。”毕竟一边让对方在床上躺好放松一边脱裤子的举动就算仅仅停于想象也已经超过了奇怪的范畴，所以在决定要施展按摩技艺的同时长谷部就将替换的干净裤子放到方便替换的地方，并且在服侍对方洗澡完毕后趁他视线转移的空当用不可思议的速度换好了——并且维持着侍者的从容。
“还是说我这个态度又让您不舒服了……？”
“没有。”快速否认了对方提出的两种可能性，大俱利伽罗像煎烤类的扁状食物一样翻了个面，重新后背直直面对着天花板。
在给对方胸口下塞进一个尺寸偏小的枕头防止颈部产生不适感之后，长谷部非常顺手地摸索到对方领口解开纽扣。感觉从肩膀处传递出来的瞬间紧张，不禁开始微微为对方预想的不完全性发笑的长谷部还是毫不迟疑地一路将纽扣从上到下解开。
在大俱利伽罗的配合下被快速褪下的白色丝绸衬衫起先被主人攥住一半扔到一边，随后又被尽心尽力的侍者快速整平后叠好放在枕边。
将装有精油的紫色小瓶小心翼翼地放在不会被轻易碰倒又比较容易接触到的一个安全地区，长谷部将手中黏腻而散发出不算微弱的香气的液体均匀在手掌中抹平开来。在一切准备工作妥当之后，他用尽毕生的努力尽量轻柔地坐了上去。
其实本来也可以半跪着帮对方做按摩，但是不论是力度的控制和动作的奇怪性质上都没有什么胜过直接坐上去的优势，所以最后他还是选择了直接坐到需要拼命折腾的身体上。
当然了，如果现在眼前的任务对象不是拥有大俱利伽罗这种身形和脸蛋的人的话，长谷部也可能会不顾那么多地半跪着尽力推推皮下脂肪与油腻的不明物体。
也不是说长谷部会因外貌而对任务的上心程度有变化，只是像眼前这种对象会给排除不适感这一项常常是必经任务的工作量带来不少轻松感。
犹豫着，长谷部最后还是坐在了对方的后腰上。
大俱利伽罗平时是文学系的做派，不过现在看来确实还是有些肌肉的。线条和体积都非常优美的肌肉随着呼吸若隐若现，还有蜿蜒盘踞在左肩附近的龙纹更是给这小麦色的漂亮后背增添了令人惊叹的艺术性。
支撑着长谷部的后腰延续着修长到细的腰线，轻微翘起的臀部也很窄小，这点看来大俱利伽罗的体型和长谷部差不太多，都是细腰窄胯的那种。
不对……他的腰，应该比我的还要细一些。
连忙将自己的视线从向来隐藏在宽松布料里的漂亮腰部移开，长谷部深呼吸之后重心前倾用双手按上肩胛骨。
这次大俱利伽罗大概稍显习惯，放松着肌肉任凭长谷部揉捏。
小麦色的皮肤不算光滑，但是摸起来很舒服。经过不少锻炼的肌肉也十分有弹性，总之摸上去手感很好。
在一边努力按摩着一边静静地与背后盘踞着的俱利伽罗龙对视良久后，长谷部突然发觉了些许违和的细节。
虽然大俱利伽罗的后背看起来光滑而完美，但在全方位的按触后长谷部还是隐隐发现了很多处受过伤的部位。肌肉的质感也完全不是对皇室男子的体能训练那一类的成效，配上几处几乎在致命位置的创伤不由得令人起疑。
“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对于此刻长谷部来说，抓住令人怀疑的细节几乎领他欣喜若狂。但为了更加进一步的确认和搜集证据，他还是在先有什么动作之前这样确认地轻声询问一下。
收到的回应是明显在梦境边缘的一声含混的“嗯”。
大俱利伽罗的身体和头脑都在长谷部的手下不可避免地放松得一塌糊涂。之前长谷部刻意按压几处旧伤时他还会微微皱眉，现在伴着在身上的大手像是把过去与此刻的伤痛化开消散一般的按摩，大俱利伽罗已经烂熟地一步步陷入沉睡。
长谷部没有轻举妄动，依旧老老实实按照步骤按摩。不过很快，他的手就游走得不同了起来，在对方全身上下按压着。如果大俱利伽罗醒着就能明显感觉出古怪，因为此刻那双手比起按摩，更像是审视的触探。
确认对方皮肤表层确确实实没有一个伤疤后，长谷部更加坚定起自己发觉的那几处旧伤的可靠性。并且，虽然就算以现在的距离来看，大俱利伽罗的肌肉只能说是匀称，但真正经过接触后长谷部很快发现多处肌肉是真的实打实地好好锻炼过——或者说，磨练。
他的惯用武器应该是双手持有的，对突击和横扫的要求都很高。同时，他战斗方式也明显混入许多体术，所以才会有这么紧实的腰部肌肉。
深刻地认识到对方绝对与一般王子不同的过去，长谷部不禁又为控制对方的难度发了些愁。本以为看上去瘦弱的大俱利伽罗不论如何在危机时刻用武力还是很好控制的，没想到他不显山不露水地拥有着不错的战斗力。
不过……再怎么受过训练，长谷部也仍然有信心能用自己的实力完全压倒对方。
实干派贵族长谷部出入那么多危险情况，也有不少必须格斗的经历，安全度过那些危机靠的可不是运气。
开始默默统计大俱利伽罗身上伤痕的长谷部准备一会儿回房后将其默背下来画个示意图。不过很快，他突然发现纹着俱利伽罗龙的左侧上有一处深而纠葛的暗伤，没有仔细检查的时候他都差点被时间的累积给蒙蔽过去。
是心脏的位置。
虽然这都是过去所发生事情的旧迹，但长谷部的心却还是没来由地紧张起来。用着尽量轻柔的动作将对方翻转过来，在尽力的审视之后从跳动的心脏触感之下，长谷部摸到了巨大创伤造成的新组织与肌肉的不协同感。
喂喂。
心脏的位置被贯穿，就算因为有所躲闪而并不是正好刺中，但这也是难以想象的重伤了。
他之前到底都经历过什么……
长谷部此时算是真正明白了，国王所说的“潜入调查”的真正意义。
不仅仅是关于他谋反意图的调查，还更是以他为切入点，对邻国仅凭流言就能感受到的昏庸与黑暗深究下去。的确，这很可能是稳固住刚刚被占领地区民心的绝佳办法。
这样重要的任务不能操之过急。
长谷部收拾好器物，轻柔地给沉睡着的大俱利伽罗穿好上衣。
看来这个尽心尽力的小执事，还要再扮演一段时间了。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