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高蹲在门口劈木头,他仔细地把各种奇形怪状的木板树枝劈成筷子长短,他试验过了,这样的长度火力最旺,水烧的最快。虽说是身处繁华热闹的城市里,但这里却是面临折迁改造的独立王国。和众多的外来租住者一样,他也在用烂木头枯树枝烧水。因为大家都这么干,所以互相忍受着烟雾缭绕,没有丝毫抱怨。老高本来也不屑跟租住者随波逐流的,煤气和电也花不了多少钱的,太掉本地人的底子了。可每天傍晚被浓烟熏的睁不开眼,喷嚏鼻涕络绎不绝的。索性也买个铝皮壶烧开水,免得白白挨熏,还能省点电费。
这铝皮壶还真的挺适用的,烧一壶水能灌满两大暖水瓶的,也不费什么柴火。再说这方孤岛也不缺柴火,破家具烂木头,还有两里路外拆完的区域更是扒拉扒拉就能烧半年,老高骑着小三轮捡了一天的木头,烧个几个月都没问题。儿女们都嫌老高丢人不让他捡柴了,可老高就是乐意干这个。一则大半辈子节省惯了,自从用这个烧开水真的每个月省了一百多块电费。二则自己真的是闲得发慌,老大老二的孩子上初中了,老三的孩子小刚上幼儿园,儿媳妇嫌没有婆婆压根不让老高带直接送娘家长住,节假日才回家小住。老高性格内向木纳,既不会和胡同老头们一起下棋遛鸟,更不爱扎堆听书聊天。长日漫天的无聊得很,找点活干反而舒服多了。自己也是苦日子过来的人,劈劈柴烧烧水也累不着,也算不上多丢人。
烧了几个月,老高也喜欢上这个找来的活儿了。这种铝皮壶中间是空的放柴火周边灌水,别看不大,却能烧两大瓶开水。而且它不挑柴火,几根小木头劈开就能烧壶水。老高把三个儿媳屋子里的暖水瓶通通拿出来,摆成一排红红绿绿的长队,灌好开水后又送回各自的房间,下午的两个小时也就打发过去了。
“爸,你怎么又烧这个了,呛死人了,能省几个钱?”小儿媳牵着小孙子淘淘绕过门口的暖水瓶列队,捂着鼻子咳嗽道。
“哦,快好了,你快进屋,别呛着孩子。”老高笑着道。
“淘淘,进屋看动画片去,这里又是开水又是火堆,太危险。”老高冲着孙子摆摆手。
“爷爷,你想淘淘了么?淘淘可想爷爷了呢!”淘淘抱着老高的大腿奶声奶气的说。
“等爷爷烧好开水再陪你玩水枪哦,爷爷给淘淘买了把新水枪,比去年那把存的水多,水射得远呢。水枪在淘淘的小床上,你先去看看喜欢不喜欢?”老高笑道。
“谢谢爷爷!”淘淘兴奋地跑向屋子里。
奇怪,今天的水烧的怎就这么慢?老高使劲地拨拉着炭火,又揭开壶盖瞧了瞧。连个泡泡都没起,老高着急了起来。本来每个星期淘淘就回家呆一晚的,除去睡觉的时间,也不剩什么了。
“爷爷,看枪,我来消灭爷爷啰!”淘淘飞快地跑了出来。
“小心……”老高来不急喊出声,手本能地拽了一下淘淘,指尖刚碰到淘淘衣服,孩子的脚被地上的小木头绊了一下,向滚烫的水壶倒了下去。
“啊……”淘淘撕心裂肺地嚎叫起来,老高眼睁睁地看着滚烫的水泼洒在淘淘身上。他飞快地扑了上去,一把抱起拼命嚎叫的孙子。
“爸,怎么了?”儿媳飞快地跑了出来。
“快看看孩子,倒在开水壶上了,不知道烫的严不严重?”老高一手用力地抱着手脚乱弹的淘淘,一只手哆哆嗦嗦地脱下孩子的衣服。
“啊……”淘淘猛地弹了起来,小手往腰上一搓,巴掌大的皮像塑料薄膜似的滑了下来。露出红腥腥的肉,老高的心痛得像刀子扎般难过,他透不过气来,感觉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心也慌了起来头发晕。
“快,上医院!”老高迅速地反应过来,冲着呆若木鸡的儿媳喊道。抱着淘淘往街上跑去。
儿媳愣了半秒,飞快地跑进屋里拿上手提包,跟着后面跑了起来。
“怎么会这么不小心?腰背手臂大面积烫伤,厉害的地方都是深度的了。”医生问道。
“你问他,为了省块儿八毛的煤气钱电钱,天天蹲在门口烧劈柴,孩子那么小,哪里知道危险。”儿媳哭着说。
“这次可省不了钱,孩子也要遭罪了,烫伤的疼痛指数是所有疼痛里最高的,孩子那么小,唉!”医生叹了口气,
“都怪我,我老糊涂了,医生,您一定要治好孩子,多少钱我都会想办法凑出来。”老高抓住医生的胳膞道。
“也没那么严重,除了两块地方深度的,其它的地方是浅度的,治疗一段也就好了,别太担心了。”医生道。
老高望着病床上的淘淘,孩子哭的嗓子都哑了,只在那儿无声的抽泣。满脸的汗和泪水,小小的身子不停地颤抖着。
“爸,您看,这次淘淘遭这么大的罪,您心里也不好受吧!别再天天没事找事的瞎折腾了,您就好好地在家看看报纸电视,别再学人家抠门省钱了。我已经交了一万住院费了,不知道够不够。要没这事,能交多少年煤气电费,您呀,丢了西瓜捡芝麻,外带让咱家小宝遭罪。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您这事干的得不偿失啊!”儿子抱怨道。
老高的心仿佛也被人浇了滚烫的开水,烫的火燎燎的痛。他默默地回到家里,门口的水壶还在嚣张地躺在地上。他冲上前去,几脚就把它踩了个扁平,随手捡了起来,隔了好几米,一把扔进不远处绿色的垃圾桶,“哐啷!”一声,塑料桶盖砸了个大窟窿。老高冷笑了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转身走进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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