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艾嘉执导并与田壮壮主演的《相爱相亲》,英文名《love education》“爱的教育”,这是一部通过女性视角,透过生活点滴,用镜头语言表达了三代女性对待爱情的不同方式:姥姥的爱情是一辈子的守望,妈妈的爱情是一辈子的琐碎与平凡,尽管有争吵、有分歧、有猜疑,但在烟火气里还有真情还有初心,还有《花房姑娘》的青春记忆,还能在梦里梦见你年少的模样,还能为一句温暖的话而重拾感动;女儿的爱情则是自由的、奔放的,爱了就爱了,散了就散了,爱时热烈、分手也决绝,但也是矛盾的,在坚守与自由之中彷徨困惑。
张艾嘉的镜头语言非常细腻丰富,几乎每个镜头都是真实但又富有涵意。影片开篇即是外婆临终与去世后种种后事的处理,镜头细致到外婆火化后头盖骨的拣拾,对于从未去过火葬场的我来说被深深震撼,生命的最后就只有这么一把骨头几捧灰,我突然意识到了这部影片的份量。
接下来,张艾嘉继续用平实的语言将镜头交织推向广袤荒凉的农村,以及钢筋水泥的城市森林,向我们讲述了一个只在小说剧本里存在的故事,一个生于20年代的青年抛弃了包办婚姻的妻子来到城里,并娶了另一个女人结婚生子,而乡下的那一个成了贞节牌坊和家谱上的一个代号,成了他供养的义务,因为这个代号,女人坚守了一辈子,为他的双亲养老送终,为他终身未嫁,直至他人死归乡后又守坟二十年,自己准备一副棺材,期盼着死后与男人合葬,在自己“男人”的女儿因为要将男人的坟迁到城里与母亲合葬时拼死捍卫着自己大房的权利,最后在真人秀节目的冲突中来到了男人在城里的家,通过踮起脚尖才能看到的男人的城里生活时,才发现男人与另一个女人朝夕相处的幸福是自己一辈子也不曾有过的,连男人的相貌都觉得陌生起来,“额头宽些、下巴圆些”,已不是自己记忆中的模样,甚至一张经PS后与男人的合影因为一场大雨而淋湿花掉了,她终于明白自己的坚守并没有意义,就如那村头的贞节牌坊一样成了孩子们比试爬高的游戏场地,最后,她轻抚男人的骨骸,用轻轻的一句“我不要你了,进城!”让迁坟顺利完成,也让自己得到了解脱。
而妈妈,夹在二代之间,因为多层角色,性格最为复杂,作为女儿,认为母亲临终时的最大心愿是与父亲九泉之下合葬团聚,因此,她不顾各种阻拦、不顾手续繁琐,一意孤行,不惜与女儿反目,与丈夫怄气,一心将父亲的坟从乡下大房的手里迁到城里与母亲合葬,这是作为女儿她要尽的孝道,作为妻子,她充满了中年危机,害怕失去亲人、自信和人生依靠,对丈夫与女学员的亲密接触耿耿于怀,作为母亲,为年轻女儿的叛逆而力不从心,作为老师,她热爱事业但不得不面临着即将退休的无奈,她有时坚硬得像一只刺猬,面对丈夫和女儿的不理解、面对阿祖和村里人的阻拦、面对相关办事机构的推诿扯皮,她从未退步,但她的心底也是柔软的,在偶然发现丈夫给自己的贺卡,读到了丈夫平实而温暖的心声,她一下子释然了。在丈夫买了新车带她去兜风时,彼此回忆起曾经的青春,听到丈夫用难听的声音为她唱起了《花房姑娘》,她一下子哭成了一个小女孩,甚至撒娇着“这个车子不准王太太坐”,因为意识到自己被爱着,所以就有了爱别人、爱世界的感动,从而理解了姥姥的坚守,理解了爱的含义,所有的等待都是因为爱,不管是否有风雨,不管是否有别离,从而决定不再迁坟而是将母亲的骨灰送到乡下。
而女儿,与大部分现代女性一样,足够优秀,足够自立,同样充满对事业与爱情的矛盾,为了事业,她放任甚至帮助自己的同事将迁坟的“隐私”呈现在“真人秀”节目中,不仅打扰了母亲的生活,也伤害了母亲的感情。在爱情上,她不理解姥姥一辈子对外公的坚守,认为不值得,但她又同情着姥姥,当男朋友要离开时,她说“我不会等你”,但同时对母亲说“会等他一辈子”,在这个时候她似乎又成了“姥姥”,但她是心虚的,她甚至连一辈子是多长都不知道。在这个理想被现实撕裂的年代,在安全感匮乏绝望的年代,仿佛婚姻需要一张结婚证才能证明合法的年代,她们最爱的还是自己,爱自己才是最好的选择。
三位女性,30、60、90,对爱的理解是不一样的,正如海报宣传上所说的“她相信一辈子,我相信一句话,你只相信一刹那”,各个时代赋予女性对爱的不同理解,我们无法说谁对谁错,毕竟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是需要长久的陪伴和深情的养护才能开出娇艳的花朵,才会在生活的磨砺中成长为彼此最亲的人,成长为彼此的骨血,而风雨同舟、荣辱与共。
影片原名《陌上花开》,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爱情是一场等待。姥姥等外公等了一辈子,她把牌坊立在了心里,用黯淡的一生刻下曾氏二字,用女文缝出那个几十载流水也难以磨灭的名字;慧英等孝平,她把婚姻藏进了算计,用不安的半生提防外敌入侵,而孝平也在等慧英,等待她记起最初的感动,等待她认清自己的守候,幸好,孝平终于唱起了《花房姑娘》,而慧英也听懂了;薇薇对阿达说我不等你,她把自由包裹住爱情,用易逝的青春拴住对方脚步。多少女人在爱情面前自动缴械,束手就擒,甘心做岁月的俘虏,梦里都是他年轻的样子。
我们为爱还在学。被爱,是这个时代赋予每个人最伟大最实际的梦想。似乎被爱的人才是幸福的人,但离爱最近的时候,是选择去爱别人。爱是需要互动的,一个人的爱太寂寞,彼岸花开是一场寂寞的繁华。
你不去,我也要去,反正是得出去的……爱是走向彼此,不是等对方走近。
影片的结尾是和解,乡下的“大房”让外公进城,而城里的女儿让“二房”回乡,虽然又走岔了路,但出发点都是相同的:因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