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箫剑
她与他是在漂流瓶认识的。
她已婚,尽管丈夫其实是个花心大萝卜,一周有五六晚在外泡吧,左拥右抱,夜夜笙歌,凌晨才归家,甚至夜不归家,但那时她却以为他是忙于工作上的应酬。
他的夜归,给她以寂寞,也给了她自由。
那段时间她很无聊,爱上了QQ漂流瓶。她常常没心没肺地忽悠着别人,也被别人忽悠。在她心中,漂流瓶,不过是游戏,没什么值得认真。她常常这样想着,直到遇上了他。
“我要学习乐器啦,学什么好呢?”
“钢琴。”居然很快收到回复。对方发了个微笑的表情,他的头像,居然是科比。
“为什么?”
“钢琴是乐器之王啊。不然学小提琴也好,小提琴被称为乐器之后。”这样,他们就聊开了。从乐器聊到音乐、从经典曲目到流行歌曲,从电影聊到旅行,从古典聊到现代……她喜欢的才子周杰伦,是他的至爱,他的网名就叫“夜的第七章”。而她那时居然没听过这支歌,网上搜索一听,她立刻爱上了MV中神秘的故事,爱上了这奇妙的旋律,也对网络另一端的他充满了好奇与好感。
他们交换了照片,他神清气爽,含笑的双眼似乎会说话。而他,看过她的照片后,轻轻叹了一声,说:“你真美!”
一股淡淡的喜悦浮上来,自从结了婚,好久没有男孩子赞她漂亮了。
“我还是学小提琴好了,方便携带、分享。”她说。
他也赞成。
她果然开始学小提琴,每到周末,她就把自己的学习成果录给他听。他夸她进步很快。
他是个活力男孩,也算是个文艺青年,在公司举办的篮球比赛中,他是分公司的领队;年会,他也要负责筹划节目。她让他介绍一些歌与影片,他给她推荐了《亲爱的小孩》,还有《后会无期》。听《亲爱的小孩》时,她哭了;看电影《后会无期》时,更是泪湿了整个抱枕。是因为他爱,她也爱;还是大家都有共同的审美追求呢?
几番交谈下来,她发现自己已无可救药地恋上了他。也许她一直很寂寞,尽管她有一个丈夫,感情却无处安放;但也许是因为他的才气,因为身边也有其他俗气的男人向她献媚,但她一点不动心。
每天,她总是隐身等待他的上线,或是上线等待他微笑着向自己打招呼。她感觉他也在意自己,只要有她的留言,回复总是飞快。
日子过得充满期待又愉快。
然而,有一天……
“你的十字绣打算送给谁?”他问。
“不送谁,送给我自己。”
“不如这样吧,你把十字绣送给我;作为回报,我请你吃饭,如何?”
她愣住了。望着那行温暖的话语,她感到很幸福,更多的却是感到难过。是的,她喜欢他:喜欢他的帅气,他的活力,他的才情,他的风度翩翩,他的温柔感性……然而,如今他却是要约她见面了。尽管她也想象过要与他相见,然而一旦有了相见的机会,她却不由踌躇了。就算她多么不愿意承认,也无法欺骗自己,她已经爱上了他。而她,理智地明白到:自己不该见一个能使自己动情的人——她与他之间,隔着一个他,还有她的宝贝儿子。即使她爱他,也不愿因他而背叛自己的丈夫,伤害无辜的儿子。
已经沉默了太久,再也无法逃避。她无力地敲出这几个字:“我从来不与网友见面!”
听着挂钟滴答走过的声音,每一秒钟似乎都那么漫长,他也在屏幕那方沉默着,也许已经猜到了什么。她感觉:她要永远地失去他了。
该落幕了,这份不会有结果的爱……
可是,当她决定离开的时候,心为什么这样痛呢?而且,她的痛,不能够给任何人知道。
曾经她多么希望,他就是她的那道平行线,虽然永远不会见面,可是永远并肩向前,她愿意与他谈一场漫长的柏拉图的恋爱,成为他善解人意的红颜知己。可如果他只想结识可以见面的朋友,那么,不肯与他见面的自己,再没有可以留下的理由!
那个漫长的晚上,她失眠了。心神恍惚、心乱如麻、心如刀绞……这些久违的词语,狠狠地袭击她的脆弱。
她依旧常常地隐身,等他的头像闪亮;在他闪亮很久之后,她故意现身,希望他会对自己说点什么。然而,他自觉地保持着沉默。她想知道他的近况,可是,他连签名也不改变一下。他的空间虽然开放,却空无一物,是传说中真正的”空间”。
我不主动联系你,你就永远也不再联系我了吗?
就是因为我不肯与你见面,就连朋友也不可以做了吗?
她把他的QQ删了又恢复,恢复了又删除。周而复始。
那个秋天,她时常凝视窗外那棵落叶乔木,纷飞的黄叶,宛如一个个舞倦了的蝴蝶,却找不到栖息的地方。表面上,她一切如常,平静地工作,平静地打点着家中的一切,可其实,每每想起他,心中便泛起阵阵的酸涩。
而这时,她的婚姻也真正地亮起了红灯,她惊愕地发现她的丈夫,那个她无论多么寂寞多么孤单都愿意去守候的人,原来一直有外遇。
这打击实在太突然了,她暂时地忘记了“夜的第七章”。她回忆起与丈夫最初的相识及婚后的点点滴滴,突地发现自己原来一直活得那样压抑、那样委屈,她居然一直在容忍,在为冷漠无情的他找理由找借口,她才发现自己是多么愚蠢多么懦弱啊。明明早就没有了爱情,早生活在背弃之中,却一直在自欺欺人、委曲求全,本来她是一个多性格火热而多坦荡自由的女孩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强烈地控诉了他。没被逮住证据时的他张牙舞爪,像是一头狂躁的狮子;被逮住证据后的他,战战兢兢如一头待宰的羔羊。
然而当她冷静下来,她发现自己并非想象中的如临大敌,相反,他的背叛,让她惊痛之余,竟有一股说不出的喜悦与痛快。她仿佛等这个机会很久了。是什么让她作茧自缚地呆在一个不幸的婚姻里那么久?即使他没有外遇,以他平日里对家庭的冷漠与自私,她也早该抛弃这不幸的婚姻,去寻找真正的幸福啊。她暗自下定了决心,必须离婚。
她是想到就做的。尽管她的丈夫此时非常后悔,想方设法来表明悔意,然而,多年往事一幕幕展开,她发现自己从未如此清醒。一个月里,她便以他无法拒绝的理由成功离婚。当拿到证书后,她流下了既悲凉又幸福的泪水。解放了,解放了……
离开了不幸婚姻的她就像摆脱了桎梏。她安顿好儿子,把空闲时间都投入到那些因婚姻家庭而割弃的种种兴趣中去:学摄影、插花、书法、绘画、烹饪……
可是,他呢,那个漂流瓶的他呢,却还是那么远。
有些人,离开太久了。到最后连打声招呼都似乎需要勇气。
又是落叶如画,秋天来了。
那天,他的头像亮着,她也让自己在线,也不奢望他会说话。她开始查点小资料,写篇小文章。突然,她发现他的签名变了:“暂别南京,开疆拓土。”她愣了。
“你就要走啦!”她再顾不得矜持。
“是的,工作有调动。”他很快就回复了,发过来一个微笑:“你看,我们还没有见过面,我就要离开了。”
想不到他还记得自己。她悄悄算了算,两人已经快有一年没说过话了。
她突然很想哭,很想哭。为他的记得,为他的即将离去。可是,如果他马上就要离开南京了,那么,他记得,或是不记得,又真的有什么区别吗?但她为什么这么难过呢?
那天,他们聊了许多。他说总公司在国外新设了分公司,让他担任人事管理。她明显感觉到他对南京的依恋,他不愿意离开,可是又不得不离开。她笑着安慰了他。可是,谁知道呢,也许她才是更需要被安慰的一个,可是,在人前,她总是把自己扮演得那么坚强。
两人虽然一年没联系了,可是再聊起来,却依然那样的亲切而温暖,似乎从不曾告别。也许,真正有共振的灵魂,是随时都能同步的。
“你想见一下我吗?”想了许久,她鼓起了勇气,试探地问。
他却沉默了。
“还是不要了,你都要走了,再见又有什么用?”她在屏幕这边轻轻地落下了眼泪。
“怎么没用呢?”他发了个灿烂的笑容过来,“我一直在等你召见啊!”
他们相约在莫愁湖见面。那天,她精心地打扮了一番,穿了一身洁白的衣裙,怀里抱着小提琴,她要亲自在落叶纷飞的深秋里为他奏上一曲,奏什么呢?奏那首德尔德拉的《纪念曲》吧,纪念他来过她生命里的美好。
远远地,他慢慢向她走来,怀着抱一束燃烧的红玫瑰,她立在风中,长发飘起,裙裾扬起,那样纯洁美好,他也炫目得就像从太阳车里走出来的王子。
他们就像久别重逢的恋人,过得就像生离死别。而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我不知道,那一定又是另一个动人的故事吧。喜剧也好,悲剧也好,曾经相遇总胜于从未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