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炎热的中午,这条勉强宽阔的柏油路上呈现出一贯的宁静。自从被那些气势汹汹,像子弹掠过路面一般的超载货车糟蹋得千疮百孔之后,就很少有车再来凑热闹了。何况这是动一动汗毛就会挥汗如雨的正午。
被尿憋醒的冯有才因为午睡被打断而懊恼不已。
“妈的,烫死我了。”
他的脚板踏上柏油路之后立马缩了回去,拿手摸索着系着他裤子上的扣子,油光闪闪的布料中不时露出他五彩斑斓的内裤。
他又把一只脚板搁在了路面上,试探性地踩了几下,似乎是要把地踩实,最后他终于适应了路面的温度。
他左右张望着,路面被热流冲击而颤抖着,好像一块凝固的水幕。在路面的尽头有一个个黑点,也许是因为涌动的空气,它们正缓慢地移动着。
这引起了冯有才极大的好奇心,于是他一边痛骂着烫脚的路面,一边一颠一颠地迎上去。
没一会儿,他看清了。
“他妈的不是吴勇那臭小子嘛。”
他的轻声掩盖不住内心的喜悦和满足,他很明白,有好戏看了。
他侧着脸认真仔细地分辨着那堆人群里传出的说话声,但过于的混杂让他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他娘的,我今天一定要把李小东这混蛋给宰了。”
吴勇竖着眉毛,用力地甩了甩手里握着的锄头,像一个权威的演说家在大声地自言自语。
大家听到后都张圆了嘴吸气,好像唯恐别人没有听到似的不断相互重复着“他说要把李小东宰了”。
“我要把它揍得稀巴烂,你们见过王八强摊上的猪肉吗?”大家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是那个样子。”吴勇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说要把李小东剁成王八强摊上的猪肉。”大家继续相互复述着。
显然这热闹的反馈让吴勇十分的满意,以致于看到迎面颠来的冯有才时,吴勇还郑重地冲他点了点头,这让刚撒完尿的冯有才受宠若惊,他放下扣着扣子的手,把它们背到身后,把脚步放得又慢又稳,享受着人群目光里的羡慕与好奇,虽然炙热的路面让他忍不住龇牙咧嘴。
但不满足的冯有才在和人群汇合时又退了出去,那个裤子还没有扣好的冯有才,顺着旁边的小路一直卖力地飞奔过去,他不时神采飞扬地扭着头去看关注着他的人群,那些惊讶的目光特别是吴勇带着笑意的表情让他高高地扬起了脑袋。人们看到一片花花绿绿在耀眼的阳光中飘然而过。
冯有才跑到四处的田野里,把田地间的道路弄得尘土飞扬,正在打瞌睡的人们看见一个浑身泥土的人冲他们大叫:
“吴勇要去宰李小东啦!”
不久,这支队伍又壮大了。
正午强烈的阳光和内心激荡的热情让队伍中的人们满头满脸地出了汗,他们慷慨激昂,仿佛将要前往战场进行一场正义的搏斗。
吴勇把手当毛巾似的在脸上抹了一把,跟着的人也学着吴勇的样子用力地抹了一把又一把。这样的默契让他们每个人都更为热情和激动。于是他们的毛孔里钻出了更多的汗,兴奋从汗珠缝里不断溢出来,他们也就这么一边前进一边不停地抹着红光满面的脸。
直到吴勇“咳——”地像子弹出膛般的向手心吐了一口痰,他愤怒地一看,手舞足蹈地大叫起来:“他妈的,被他气得痰都绿了”。
他一边皱着眉头,一边把手摊给身边的人看,大家瞪大眼睛确认后都憋足了劲不停点着头。
“先把他脑袋打开花,不行,先打晕了,也不行,先砸腿吧,就拿我手里这个锄头根冲他俩膝盖打下去,咔嚓咔擦,膝盖就碎成粉了,然后他跪在地上脸扭在一起不停向我求饶,求饶?屁用都没有。到时候我就把锄头拦腰扫过去,废了他腰子,打出屎来,然后拿锄头柄捅他……”
“李小东到底犯什么事了?”冯有才高声地问,他很满意又一次把大家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然而大家都对他打断吴勇的话而十分不满,尽管事实上吴勇已经说完了。
那些不满而疑惑的眼睛都盯着吴勇的后脑勺。
吴勇大手一挥,把痰不知道甩到哪里去了,也仿佛要把那话挥散了。
“这龟孙子,一而再,再而三……”吴勇屈着食指在空中飞快地戳着,仿佛李小东正站在他对面。
“三二一”冯有才嬉笑地合着。
人群里发出爆炸般的笑声。
“不要是和你老婆好上了?”冯有才扯着嗓子问,以表示他和吴勇已经是可以开玩笑的亲密关系,过于的使劲让他听起来像是个尖刻的女人。
“吓——”吴勇重重地摔了下头,看起来很生气,其实没生气,“哪个王八蛋说的?”
人们相互换着目光,最后都落在冯有才身上,他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无奈而尴尬地撇着嘴。
“我吴勇什么人,我那娘们儿会不要我,找他?她敢!”
“不敢,不敢”大家纷纷摇着头争着回答。
“我吴勇什么人,我叫那娘们儿往东,她会往西吗?”
“不会,不会”大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七嘴八舌地回答。
“当然不会!”吴勇强调的回答让大家觉得自己的答案得到了认可,兴奋让他们又一次满意地抹起了脸。
“他妈的李小东那混账人在哪儿呢?”吴勇又自言自语地大叫起来。
人们眯着眼往四边的田野看去,似乎李小东正在田野里等着他们去找他。
这时人们看到对面有一个东西在接近,有没看清楚的像发现宝藏一样大叫:李小东来啦!
紧接着人们看清楚了,一个肥胖的女人正向他们跑来,急匆匆的跑动让她浑身剧烈地抖动着。人们看到很多层波浪向他们涌来。
她拿一只手拍着胸口,另一只手举着费劲地挥舞着。
“跑成这样,是她被人强奸了还是别人强奸了她?”吴勇一副无法理解的样子。大家乱七八糟地笑着来附和他。
“吴勇,你老婆叫你回家打麻将!”人们笑着听到那个女人喊。
她似乎是跑不动了,终于慢下来急兜兜地走着,人们更近地看到她上下地颠着,全身不停地发生着碰撞,好像胸前装着两只不安份的大白兔。
“三缺一!”她又喊道,还没闭嘴的时候,浑身肉颤的她把手绕到大腿内侧胡乱地抓痒,人们好像听到指甲摩擦皮肤发出的沙沙声。
然后,吴勇不见了,大家发现他正耸着肩,一颠一颠地跟上了那个肥胖女人的节奏,然后一起跑远了。
人们怔怔地,好奇地互相看着对方,又好奇地看着远去的吴勇,嘴里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渐渐散了。
冯有才这才想起裤子还没有扣好,“妈的”他狠狠地轻声骂了一声,把花花绿绿的内裤掖了进去。
“你自己说,你老婆都要发火啦,说好的搓麻将,你不得了啦,影子都不见啦。”胖女人斜着眼埋怨他。
吴勇没有说话,加快的步伐和略微皱缩的眉头出卖了他的惊慌和不安。
田地里的李小东把头搁在两手握着的锄头把上,像拄着一根拐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两个人跑过。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大喊:“哎,吴勇,明天我买个新的水桶给你!”
吴勇似乎没有听到,也许他是真的没有听到,但步子迈地更大更快了。
吴邪
2012年10月
苏州
一个伟大的作家会让读者产生创作的热情和伟大的幻觉,当时刚把余华的全部作品读完,写这些东西,不为影响别人,改变世界,只为取悦自己。关于写作,实践从来不是检验真理的标准,我只是坐在教室里,或者躺在床上,世界会在我面前……狂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