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知道外星人这个概念以后,我就总是不知不觉的和老爸联系起来。没办法,老爸实在是太特殊了。我知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特点和性格,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当然也没有两个相同的人,但像老爸这样与众不同的,也绝无仅有了。有时候老爸真的令人很生气,我很想用周星驰的话对他说一句:“地球太危险了,你敢快回火星吧。”
当然,我之所以敢在这里絮絮叨叨的说老爸的坏话,是因为我知道老爸根本看不到我写的这些东西,因为他不压根不会上网。背后说别人坏话乃小人之举,背后说父母的坏话那肯定是大大的不孝之举。可是有些话不吐不快,不敢当着老爸的面说,那就只能在背后小小的抱怨抱怨了。
我妈有很多优点,善良、勤快、脾气好,但再多的优点都坏在了一个缺点上——她看人的眼光太差了。我从小就无法理解老妈是怎么看上老爸的。不是说女人找老公都找那种高大、威武、稳重、有钱的男人吗?我看看老爸,似乎没有一项符合要求的。我妈有时候也会哀叹,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当然了,老爸自己是不会这么想的,恰恰相反,他自我感觉相当良好——也许这就是他身上为数不多的优点了。
老爸可以自我感觉良好到什么地步呢?只要是你提出来的,他从来不会说自己是不会不能的。任何事情到了他嘴里,似乎都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即使全家人都说老爸饭做得真的很难吃,他也可以照样掂起勺来,烧菜熬汤,没有他不敢下手的。做完饭,也不顾及别人难以下咽的表情,一边津津有味的吃,一边自我称赞道:“这也就我,别人谁能把饭做得这么好吃。”吃一碗当然不够,他还总能盛第二次。
和我一样,老爸是一个差不多主义者,比我更严重,他似乎对任何事情都难以认真起来。年轻的时候,按文雅人的说法老爸是个文学爱好者,尤其是爱看小说和听戏,嗜书如命,爱戏如狂。但即使是如此的喜爱,老爸也难以认真起来。看完一本小说,你要是问老爸,里面讲的是什么,老爸肯定是摇头表示不知。听完一部戏,老爸总算可以滔滔不绝,说个一二,但你仔细一听,他讲的都不是戏里的。我曾取笑老爸道:“既然记不住,那你还看什么书,听什么戏。”老爸振振有词道:“看书听戏只是为了消遣取乐,何必非要记住。”
好吧,我可以为老爸找个更好的说辞,这叫“好读书,不求甚解”,这是和陶渊明一个境界的,够高雅够文艺吧。
老爸是个坐不住的人,你要让他安安稳稳的陪你聊聊天说说话,那是想也别想的。他可以下地干活,也可以外出打工,他可以做饭,也可以扫地擦桌子,但就是别想让他坐半个小时,除非他下象棋的时候。
说起了下象棋,老爸在我们村都是出了名的,不是因为他下棋下的有多好,而是因为他太喜欢下棋了。如果听戏和下棋两者二选一的话,老爸绝对会毫不犹豫选择下棋。下棋对老爸来说已经不仅仅是一个爱好了,简直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饭可以不吃,水可以不喝,觉可以不睡,话可以不说,但象棋不可以不下。为了下棋,早出晚归;为了下棋,吃喝不顾;为了下棋,孩子老婆都可以先放一边。
老爸老妈平常很少斗嘴,只要斗嘴,准是因为下棋。虽然已经被老爸熏陶了几十年,但老妈仍然对象棋毫无兴趣,而且因为象棋,老爸经常早出晚归,现在老妈对象棋已经深恶痛绝,夸张的说,见到象棋都要绕着走。
为了象棋这种伟大的事业,老爸可以采取一切手段。你不让我下棋,那我就偷着下,你总不能时时刻刻都盯着我吧。所以在下棋这件事上,我们全家人包括老妈都对老爸毫无办法,只能听之任之,还自动为老爸找好了借口:下棋可以锻炼脑子,有益身心健康。
至于下象棋是否真能有益身心健康,老爸是满不在乎的。不仅如此,老爸似乎对一切都满不在乎,说句实在话,其实他就是个马大哈。
我上大学时,由于学校离家较远,基本上半年才能回去一次。有一年暑假,好不容易经过两三天的长途跋涉终于回到了家。见到了好久不见的儿子,老妈像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脚不沾地的做了一桌子好饭好菜。
我也是饿疯了,顾不得等老妈就开吃。吃了几口,我感觉味道不对,就说道:“今天菜有点淡。”
老爸也盛了一碗,三下两口就吃完了,还吧唧吧唧嘴,说道:“哪有什么不对,今天的菜味道还不错。”
等到老妈也开始吃饭,老妈突然“呀”的一声,说:“今天忘了放盐了。”我心里舒了一口气,看来我的味觉并没有因为坐了两三天火车而变坏。扭头看看老爸,老爸正满脸诧异“是吗,真没放盐吗?”
好吧,老爸就是这么一个马大哈。今年家中不幸遭了灾,房屋财产全没,老爸老妈都身受重伤。老妈深感命运坎坷,常常暗自落泪哀叹。老爸却全当没事人一样,每日照样呵呵笑笑,还时不时的和我妈开开玩笑。
经过这次天灾,老爸瘦了很多。我忽然意识到,他已经很老很老了。是的,过去几年,虽然老爸头发逐渐变白,腰背也不像以前那样挺直,但我一直没有把他当成老人看待。在我心里,他一直是那个走路迅捷如风、做事风风火火、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老爸。
是的,即使是外星人也会变老。仔细想想,老爸其实已经好几年没看过小说了,最近一两年,更是常常丢三落四。也许在儿子心里,老爸永远是伟岸的。我这个真正的马大哈儿子却一直忽视了这些变化,但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外星人啊。
我不知道老爸受伤住院的日子里是否曾触目伤怀,感慨时光飞逝,身体早已不复当年。我看着似乎永远都笑呵呵的老爸,希望他从来没有这样感慨过吧。毕竟情郁于中,自然要发之于外,老爸要是伤感,脸上怎么可能永远都是笑容?
我希望宇宙中真的存在这样一类外星人,他们没有伤心,只有高兴。他们记不住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留在记忆里的永远都是美好。我希望,老爸就是他们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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