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阴雨绵绵的城市两个多月,试了三份工作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办法将就,今天终于定下来一份远近合适的工作,内容不完全晓得,但是如果去了就得完全接受,我也要完全抛弃自己曾经的教师身份,真正融入社会这个大家庭。晚上和老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总是喜欢打游戏的他让我对未来深深忧虑,没劝好自己的时候,他已经沉沉睡去,暂时不想他,脑子里却浮现一串串成长的痕迹,总觉得一直以来的自卑,没有安全感跟我的成长大有关系,所以才总是放不下,想不开,生活的不洒脱。
我的小学老师中印象最深的冯老师,在那所乡村小学她一个人教了我们一到三年级的所有课程,当然也只有语文数学比较专业,其他只是做相关的活动而已。她教我们的时候儿女都已经到了参加工作的年纪,现在想来她当年应该是更年期综合征,每天上课我都感觉煎熬,因为只要不会做题她就会拿个小竹棍打我们,我的语文好一些,数学比较差,所以那三年正在感知数学的阶段我都由于害怕被打不敢问,所以数学一直处于及格状态。冯老师是第一个改变我性格的人,在我仅有的儿时印象里,上学前班时我是一个比较开朗的女孩,爱跳舞,爱唱歌,还经常拉着村里的伙伴给别人表演,一年级后可能在班里比较爱出风头吧,冯老师有一次上课时说我是一只骄傲的孔雀,当时我们学的一篇文章里说那只骄傲的孔雀最后因为骄傲淹死了,自那以后我就心里很忌讳别人说这篇课文,也不自觉的收敛起自己张扬的性格吧,慢慢不爱说话,声音也越来越小。可是我仍旧没有逃脱她讽刺我的时刻,不会问题的时候就说我只会吃,这也是因为我们家离得近,她经常听我爷爷调侃我吧。对我的言辞还算可以,因为她还教过我们父母那一辈,她骂其他同学:“你爸当年就笨的跟猪一样,你也是,你妈整天给你吃的猪饲料吗?”小时候会每天给父母讲学校的事情,可是没有大人觉得这是侮辱。冯老师给我印象深刻的除了对我们的教育方式,还有她的三件事:第一件事情,我上小学的时候国家还是要纳农业税的,也不知道那些年农村收成不好还是其他原因,那几年大家都经常交不起公粮,所以乡政府把任务派到学校,让开学交学费的时候带着一起收,如果不拿交公粮的票据,学校就不收学生学费,学生也不可以上学。那天我和妈妈来报名交学费,有个家长就在冯老师办公室,应该是没交公粮的,家长就一直哀求说先让孩子上学,冯老师不愿意,最后把家长的钱摔在地上,不太记得清当时怎样收场的,只记得我妈说:“就这样还为人师表。”第二件事情学校要我们买校服,家里穷,班里就五六个同学最后买了,我们大部分是顽强抵抗了,结果那一学期末的“三好学生”冯老师只给了她们村和她一起打麻将的村友的孩子一个人,我们班的第一名也没有,大家在颁奖典礼后都灰溜溜地回家了。第三件事,还是交公粮的事,又是另一年,班里有同学家公粮没交,这里面包括班级第一名,她家三个孩子,家里情况也是整个村子最不好的之一,所以实在交不出,有一天中午冯老师忍无可忍了吧,把第一名赶出教室,说交不了公粮永远都不要来了,三年级的优秀的女孩子哭着回家去了,我想她的人生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幕吧。四年级的第一学期的时候我们终于可以换老师了,可是新老师没教两天又换回了冯老师,我记得第一名下课后趴在课桌上痛哭的样子,也记得她整个青春期都不愿见到迎面而来的冯老师。这两年她似乎能放下当年的难过,遇到我们的冯老师也想问声好,我想大多出于同情而非感恩吧,冯老师的儿子离婚酗酒车祸而亡,女儿年少就被村里人说不学好,后来嫁给比自己父亲小不了几岁的人,前两年也死了。冯老师一下子老了,掉了牙齿白了头发矮了个头,看人还是有些凶凶的,但是憔悴写满了脸。
我初中的两位老师,青春期最为敏感的时候遇到的,也许他们不是在青春期刚开始的时候遇到,那么我的遗憾也许会少一些。初一的雷老师,同班同学的姐姐,也是我们的班主任。那年她也才20出头,她的数学讲的很好,以至于那一年是我整个学习阶段最好的时候,她也是看好我的吧,把她的妹妹放在我和我们班第一名中间,当时两个课桌拼一排,她妹妹就是一个多余的人,但是也是个重要的人。刚开始一切都很好,记得我初一特别爱课外书,不知道哪一天在路边书摊看《故事会》,有一个笑话大意是讲一个傻妞,家里人怕她被人欺负,就告诉她别人对你做什么动作你就做什么动作,这样你就不会被嘲笑了,傻妞就这样做了,屡试不爽。有一天一个男子对傻妞不怀好意,就亲了傻妞傻妞就亲回去,把傻妞压倒,傻妞就把他压倒,后面也就没再继续写了。我当年也不知道这故事会有什么意味深长的意思,就当做笑话讲给同学听,当然包括雷老师的妹妹,结果她的妹妹就把故事讲给她姐姐,我问老师说什么,她妹妹说老师说我的思想不健康。然后在初一的一年里,我不能入团,在没有任何民主选举的情况下,雷老师把团员证扔给班里十几个同学,也没有我,即使我成绩好。国家的助学金,雷老师也是看似随意给了十几个同学,没有我,即使我家是真的困难。第二学期班里转来几个新同学,期中考试后我的成绩下降了,雷老师叫我去办公室告诉我努力加油,争取考第一,期末的时候我真的考第一了,她问我当时旁边坐的是谁,那谁考了多少。在敏感特别需要自尊的年纪里,我觉得不公平可是也无能无力,我只能收敛自己,做一个很乖的学生,继续走漫长的被认可的路。她讨厌我,她的妹妹和我坐了一年半的同桌。
第三位是我初三的数学老师南老师,他是个青年男子。我是他的数学课代表,可是我数学一般,是他特别看不上的人吧。班主任说为了提高弱科让我当的,开学没两天帮同学们抄题,我在黑板没写两个字他就以及其厌恶的表情让我下来,让其他课代表上,我也不知道是写的不好看还是太慢了。此后的一年里他给了我很多白眼,记忆很深的是有一个周末要补课,补一天的数学,妈妈说她约好了医院,想让我去复查病,我就忐忑不安地跟南老师请假,因为班主任可能第二天也不来。记得他当时手插裤兜,仰天长叹一声,冷笑着俯视我说:“那——你去吧,反正你自己看么。”青春期敏感的我都想跪下了,感觉我要失去人生一样,就是请个假,好像见了一次皇上。那天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庆幸又难过,庆幸真的不用上课,难过老师那种鄙视的眼神,他甚至不关心我什么病。其实或许只是当时年少,或者性格太敏感,又或者把老师看的特别重要,才会觉得老师的言行举止对我来说意义非凡,也许我只是作茧自缚而已。
三位老师的样貌我记得很清楚,可是他们的事迹更让我想表达。可能我有私心,想责怪他们吧,但我也是一个善于原谅的人。过去的坎坎坷坷在人生中确确实实是留下了痕迹,想要去除真的不是一两天就可以的,自我救赎需要我反复去自我修炼,才能常不陷于自卑恐惧的绝境。我自己也已做过几年老师,在这些时候我是尽量不去触碰学生的敏感处,我会道歉,会在意那些不爱表现的学生,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无意间伤害过学生,我告诉他们每个人都很棒,无论贫穷或富裕,无论学习优秀或不优秀,只要他善良正直诚实,我就认为他是好学生。家长会上我跟家长们说:“我们的教育首先是教孩子们成为一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