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思绪回到2006年,我独自踏上去往苏城的火车。那时,学校所在的城市还没有D车,历经22个小时普K的颠簸,我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
在汽车站的附近租住一个老房子,是类似80年代的筒子楼那样的格局。
不记得那只老鼠什么时候住进来的。也许,在我搬来之前它已经在了,所以,它是原住民,我是新租客。
第一次打照面,我是愤怒的。
一只幼年模样的老鼠从书架后面顺着电线溜到天花板的缝隙处,又眨眼贴在阳台小门的护栏上,稍作停留,回头看了我一眼, 仿佛在说,“小样,新来的吧!” 然后瞬间掠过玻璃门窗,连尾巴都是朝天翘起来的。
待我回过神儿来,赶紧拿扫把冲向阳台,但是早已不见老鼠的踪影。就这样,与老鼠交手的第一个回合,我输了。
对老鼠向来没什么好感,小时候,在田间地头,经常见到田鼠,看着它们面目狰狞的模样,总狠不得要追上去踩几脚,尽管大多时候都无功而返。
学过“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之后,对老鼠更加厌恶了。每逢秋天花生收摘的季节,我都要跟哥哥拿一把铁锹,专门去掏田鼠洞。田鼠会在秋收季节,把数不尽的带壳花生拖进自己的洞穴准备过冬。田鼠在田间的洞穴犹如藏宝的迷宫,里面的通道密密麻麻,七转八拐,颇具有迷惑性,但是每次都能从洞中掏出半麻袋花生出来。只是洞穴实在太多太深,我们的体力又实在有限,还有很多花生都留给了这些田鼠。
我对老鼠的厌恶却一直没停止过。因此,第二天就打算清理门户了。
但是把能搬动的家具全移了遍,也没看到有老鼠可以容身的场所,我怀疑老鼠应该藏身在房子的墙缝里,因为房子的确是有点旧了,又不能拆墙,这事儿便不了了之了。
第二次,再看到它,貌似嚣张的气焰有所收敛。可能是之前的扫荡已经让它有所警惕,相比以前有点胆怯了,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睁着鼠目,四处张望。
为了不“打草惊鼠”,我采用欲擒故纵战略,正当我准备把手中的鼠标砸向它脑袋的那一刻,它终于一跃而至墙上的电线,顺着线又出去了。
事后回想,要是真用鼠标把老鼠给砸死了,恐怕老鼠也是死不瞑目的,毕竟鼠标的命名者也是从老鼠身上获得的灵感。这样以怨报德的事儿,幸亏没在我手里发生。
每次夜深的时候,它准会按时出动,那时候我熬夜学习剪片子,睡觉前都能准时看到它的身影。
见的次数多了,也懒得理它了!反正,我白天上班,晚上回来,而它基本晚上上班,白天回来,因此,相处久了,也相安无事。
除了我,老鼠是房间的唯一活物,我可能实在太无聊了吧,竟然觉得老鼠的存在是一种慰藉。
平时吃饭都是在外面解决,房间几乎找不到可以直接下口的东西,也就不存在让老鼠毁坏的资本。
之前还纳闷,这只老鼠只所以每天出去觅食,实在是因为我的住所过于贫乏吧,想到这里,倒是有点同情起它来了。也就任凭它自由活动,不再做无谓的大扫荡。
只是,偶尔会在它出动的瞬间,不经意间瞄上一眼,用蔑视的眼角向老鼠宣布主权“我才是这房间的主人,你是见不得光的臭老鼠。”
老鼠似乎也懂得规矩,从来不靠近我的势力氛围,从来都是从阳台的某一个洞口出来,又从阳台的某个缝隙钻出去,显然,在它看来,阳台是它的势力范围,只要待在自己的地盘,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时间久了,甚至能做到彼此熟视无瞩,它的每次出动也从探头探脑变成了大摇大摆。而我,也无心再去打扰,毕竟人家也是为了生计,兴许还是为了一家人的生计,从本质上来讲,跟人的工作没多大区别。
我甚至都不再去看它,只是每天听到一点它出动的声响而已,那是一种敏捷而从不拖泥带水的声音。
终于有一天,竟然听到它的滑落声,动静很大。我出于好奇,看了一眼,只见一只很大的老鼠正踉跄地抱着电线往上爬,因为,身体太胖,时不时地会把电线跟着身子一起打转转儿。
一年不到,老鼠竟然长这么大了。辛苦了一年的老鼠,也许,长大就是它最大的收获!
(下)
2008年春节将近,接到同事Tao的电话,他要赶凌晨最早的班车回连云港老家。但是他的住所距离汽车站实在太远,而我就住车站对面,所以,他拎包投奔我而来。
那一夜,改变了老鼠的一生。
那天晚上我和Tao一起喝了顿大酒,酒后吐真言,掏心掏肺,感慨在外漂泊一年的不容易,还不忘记埋汰一下老板的抠门,同事的八卦等等。
吃过饭,他把自己的行李放在靠近阳台的椅子上,他睡沙发,我睡床。那一夜,估计喝酒太多,我睡得特别沉。
第二天,天蒙蒙亮,他拎包跑向车站。
直到中午,应该是他回到连云港的时间点儿,Tao急匆匆打电话过来。我还以为他拉下什么东西了呢!他气喘吁吁地说,我刚刚到家,我给你说一件事情,你一定要相信。我说,我相信,你慢慢说。
他说:“昨晚在你家睡觉,半夜的时候,我听到我的行李包有晃动的声响。当时以为是阳台的风吹的,所以把包换了一个远离阳台的地方,包里面还有我给我妈买的苏州糕点,怕被风吹倒散落出来,又特意把行李包狠狠地系住,打了一个死结。在车上,我把包放在腿上。感觉到里面似乎有响动,我还以为是车子颠簸导致的晃动,后来反复有震动,于是,准备打开包裹看一下究竟。还没解开绳子,只见一只肥胖的灰色的大老鼠在里面吃糕点,脑袋钻在里面,露出一个肥硕的大屁股。顿时,我傻了,我平生最怕老鼠了,(听到这里,还能听到他语音中的一丝颤抖)本能反应,我把袋子口系得更紧紧了,只要 ,我不松手,老鼠就应该出不来。”
听到这里,我内心一片唏嘘。怪不得,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没听到老鼠的声响。
我忍住笑,听他接着说。
他拎着装有老鼠的包裹,下了长途汽车,打车回到自己的家。
“妈,看我从苏州给你带什么回来了。”可能是在自己家里,他的胆量似乎有所回归,从厨房拿来一把剪刀,身体远远撤后,闭上眼,听到剪刀的一声脆响,包裹散开,老鼠也从里面蹦了出来,瞬间逃离现场,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我在电话这头,终于哈哈笑出了声,然后又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好笑的是这离奇的老鼠的经历,而伤感的是陪我度过两年寂寞时光的老鼠,就为了偷吃一块糕点,就这样被带离了故土,莫名奇妙地变成了一只漂泊的异乡鼠。
我默默地许下愿望,希望远方的老鼠能在异乡遇到伴,就像我在异乡遇到它一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