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活的辜负。
每一个没有馄饨的早晨,都是对肠胃的亏欠。
记得我年少时,最先惦记上的早餐,就是馄饨。家人总嫌外面东西不太干净,所以我对早餐的印象,大概只有稀饭豆浆,这一亩二分地。记得当时的我,第一次吃到那馄饨,心里便敞开两扇门。少时对于吃的记忆,从那刻开始变得鲜亮。
和很多苍蝇馆一样,名字算是个奢侈品。那年头人也没什么品牌营销意识,只有个笼统的称呼:辣油小馄饨。
那时候,我住在南京老小区。出了楼有个小院,巴掌大点地方还种了几棵梧桐。拐出院子,有两条路,它们一条对着外面的世界,一条对着辣油馄饨。每天早上,只要背对外面的世界,对我来说就算没白过。
说是个店,其实只能算是摊子。它被蓝白条纹的防雨布包裹,三两张用旧磨光木桌,几条看不出本色的长凳,还有一口大锅,组成了我的第一印象。
那时候,我们小区人吃早点也有些规矩,干的讲究油端子和糍粑,稀的得是豆浆和馄饨。常去这家吃早点的人,以卖体力居多,一天奔波即将开始,少不了用踏实顶饱的糍粑,配合爽快顺口的馄饨来打前站。
摊子老板,是个未到中年却已磨出棱角的妇女。说来惭愧,我至今都不记得她的名字样貌,只是印象中,很少有厨子那么瘦。她身兼数职,手下只有个帮忙擦桌的老奶奶,依然精神矍铄。看到我来,总要问句:“大碗小碗?微辣重辣?”好像在她看来,中等这个词并没有什么用处。
她的馄饨,都是现包现煮。二八开瘦肉肥肉,加几枚鸡蛋,两把大刀,细细剁下去。后来有了机器,但也很少见她使用。那时我百思不得其解,这面皮是怎么擀到这么薄。后来偶然听人谈及,是加了红薯粉。
肉面得当,就是包了,把皮摊在手心,一根竹筷挑上点肉,用掌一捏便成。因为这种挑肉的法子,无锡人管它叫棒肉馄饨。锅里煮的,自然也是骨头汤。以汤沐皮,馄饨很快就膨胀漂浮起来,赶紧盛进大碗,配料总不过虾皮、紫菜、榨菜末这些。记得有次加了像是皮皮虾的东西,不过我嫌它怪异,从没吃过。
大碗端上来,有时还得配上两根油条,油条炸的金黄透亮,绵软且不失韧性。再送一口馄饨,辣味先涌了上来,肉馅里又渗出一点鲜甜,馅鲜皮润声气相通,各司其职,偶尔还能在其中嚼到小块脆骨,更是别有风味。
不仅是馄饨,剩下的半碗骨头汤我也不会放过。总习惯最后剩下半根油条,直接掐碎填进碗里,连汤带料两三口扒光,就像老舍所说:“一条热线直通肚腹”,很是痛快。
搬家后数年,我回去过一次,一眼就看见冒着热气的大锅,吃馄饨的人没少,烫的龇牙咧嘴也没见速度下来,心就有些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