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朋友去南京出差,有人开玩笑:“有没有艳遇啊?”
“没有。”
“怎么可能!秦淮河,脂粉香飘十里的秦淮河!怎么可能没有艳遇!”
秦淮河,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六朝金粉所凝的秦淮河,酒家林立歌女清唱的秦淮河……这三个字排在眼前,就是一个倚栏含怨、妙目若嗔的倩影。
到秦淮无艳遇?不信。那,朋友真答一句“有艳遇”,便信了么?
仍然不信,这只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玩笑,基于遥远时空中曾有相遇所开的玩笑。那些相遇,是旖旎而又哀艳的,是才子与佳人的宿命重合,是一场艳遇。
2
俊爽旷达的杜牧留下了千古名篇《泊秦淮》,沿着迷蒙婉约的秦淮河水,我们走过八百年时光,走到复社文人笔下的秦淮河。
南岸是建功立业的殿堂——江南贡院,一水相隔的北岸则是南部教坊名伎聚集之地,复社才子与旧院歌女在此不期而遇。
而秉“幽艳晚香之韵”遥对杜樊川的余澹心,在鼎革之后的飘零中,涕泪伤怀:“蒿藜满眼,楼馆劫灰,美人尘土,盛衰感慨,岂复有过此者乎!”
他的《板桥杂记》回忆了六位历劫生死的美人:顾横波、董小宛、卞玉京、李香君、寇白门和马湘兰。后人又加入柳如是、陈圆圆,并为秦淮八艳。
3
令人瞩目的是,复社知名文人与旧院佼佼者之间拉出的那条条红线,几乎每一条都可以纠缠出一段婉转风流的传奇佳话。
比如“卿含恨而死 夫惭愧终生”的候方域、李香君;比如“慧心隐行,文人义士难与争俦”的冒辟疆、董小宛;比如“久绝铅华之梦,况当摇落之辰”的吴伟业、卞玉京;比如气节为人诟病的龚鼎孳、顾横波;还有八艳之首的柳如是,和钱谦益、陈子龙的爱恨纠葛。
更不用提“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陈圆圆,那处在家国夹缝中失语的红颜,豪华落尽后只换来莲花池的一瞬涟漪。她,也曾与冒辟疆有过一段哀怨往事。
秦淮旧梦随着明末风云起伏跌宕,个人命运与天下兴衰紧密交织,爱情成为一个时代的点缀,并且因之呈现出异样的形态。
4
现代作家刘斯奋曾著《白门柳》,以柳如是、董小宛和钱谦益、冒辟疆的离合来展现那段末世动乱。
很多年之前,一代才人孔尚任也曾“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且因之显名文坛失意仕途。他改编历史真实,让候方域陪佳人一同入道,未尝不是为文人遮掩出仕新朝的尴尬和愧疚。
秦淮八艳作为一个团体存在于历史的价值,大概就是这份特具的民族气节,也给家国灭亡后文人抒发不得已之痛悔找了个宣泄口。
歌女因文人在笔墨间流传千古,文人在歌女映衬下失色暗淡。
大义的是歌女,贰节的是文人,文人倩歌女传扬心曲,歌女借文人传颂隐情,他们用一场艳遇彼此成就。
爱情大约有,却不多,更莫提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