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在軌道上行駛,眼看着離火車站越來越遠,想着跟他一起的那些日子也越來越遠。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開始喜歡和他在一起。
我們認識是因為一個青年公寓。第一眼真的沒注意到,沒想到這個跟我一樣有着互聯網夢想的大四學生认识第二天就直接坐到我旁邊跟我聊天。第二天下午我們就一起去了北海,那天晚上發現他的鼻樑高高挺挺的。第三天他就搬走了。不過還好,他加了我的微信。
他總是會讓我開心。第一次分開后,他便搬去了一個很偏的地方,房租很便宜,住客們很頹廢。我們約好下週末一起去頤和園。我們一直保持聯繫,有好幾次都是他邀請我去參加他和他一個朋友的飯局,而我都以不認識他朋友為由推脫掉了。有時他會問我關於招聘的一些事情,有時會告訴我哪裡有不錯的房源,有時他只是想知道我在幹嘛。
第二週週末,我們一起去了頤和園,那是最好的一次旅程。雖然我並不記得所有去過的景點,但是我有用相機或是偷偷地、或是讓他配合地拍了好多張照片,這樣一來,就算我們不合租也有他的照片留戀。我們繞著頤和園走了一整圈,聊了很多事情。那個時候還只能算是剛認識的朋友,聊的話題也都是很正經的找工作啊,大學啊,高中啊,以及他當時的住處什麼的。那天是中秋节的前一天。
很快就到了國慶節,他要回家了。走的那天,他中午給我發消息,叫我起床,他竟然知道我沒起床!然後他說:晚上一塊吃飯?我問他去哪吃,他說:都行,我八點半的火車。於是我們約好在他住的附近一家羊湯館喝羊湯,雖然我這個人一向認為沒有米飯不算正餐而且吃不飽,然而我還是答應了他。喝完羊湯就送他去了南站,分開的時候他回頭沖我微笑著招手,那一瞬間,我感觉這是世上最美的微笑,我仿佛看到湖面蕩起的層層漣漪。
國慶假期的時候,我去了塞罕壩和烏蘭布統。在景區,我可以忘掉一切塵世的浮躁,那裡有一望無際的草原和天空,陽光很溫暖,我躺在白樺林,享受那一刻的靜謐,耳邊只有馬啼、風聲和樹葉間摩擦的聲音,昆蟲爬過我的腳尖,落葉隨著風徐徐飄下,落在我的額頭。那一刻太美好,我似乎懷疑那是不是只是夢境。
國慶回來後,他跟我說他可能要來我們公寓住,因為找不到合適的短租房。他問我:你房間有地嗎?
再搬到公寓後,我們住一個房間。每天晚上,我們會一起在休息室,或是聊天,或是下棋,或是我教他軟件,或者就只是坐在那裡,他玩他的,我忙我的。剛來的那一周,我們吃膩了外面的餐館,於是每天自己買菜做。那幾天幾乎是最開心的日子。然而我的情感似乎越來越滿,最後終於溢出。那天吃得不開心,他嫌做的菜不好吃,吃得很少,吃完就一個人走了。公寓裡的夥伴叫我上閣樓玩遊戲,我說:你們先玩吧。我一個人坐在天台,看著這個城市的夜景,想著自己的心思,突然決定要去走走。我一個人很悶的時候就會很想出去走走,有一次一個人從市區走了6個小時回到學校,然後就放下了一件事情。而那天,我一個人從二環走到了三環,走過他搬來公寓前一天晚上我們一起走過的路。一路上,我可以大聲唱歌,可以肆無忌憚地想他。陌生的城市,熟悉的道路。這個城市有多少人曾走過這條路,有多少人曾遇到一個能用心交流的人,又有多少人能夠一直和這個能夠交心的人保持聯繫。而我只是這個城市的一隻螞蟻罷了,我能做的又有多少呢?我能向他表達自己的情愫嗎?我能打破這樣的局面嗎?我能掌控自己的命運嗎?我能做的,也就只有保持現狀而已。
列車已經駛離北京,短訊提醒我已經到達河北。
河北這個地方,是他很喜歡的一個樂隊的歌里經常唱到的。第一次聽說這個樂隊,是我們不知道從哪回公寓的路上,下了公車,我們並排走著。我們說起民謠,他說起馬頔和萬青,我說起左小和大喬小喬,他說:你一定要聽萬青的歌,真的太棒了。我說:民謠我只聽過大喬小喬的歌,有一首歌叫『消失的光年』。我開始邊走邊哼唱:“每個人,是每個人的過客。”唱完一句,他接下一句,雖然不記得詞,但至少能哼出調調。兩個人,一同走在路上,有一句沒一句地哼著同一首歌,這樣的場景,在我過去的17年里從沒出現過。17年前的3年我不知道。後來他說他聽了大喬小喬,說有一首『農夫漁夫』很不錯。於是我也聽萬青,我跟他在網上說:萬青的間奏很好聽。他沒回我。
沒幾天他就再次離開了北京,我提前下了班,在公寓等他回來,晚一點送他去了車站,直到他檢完票才離開。他檢完票之後回頭給了我跟上次一樣的微笑。
在他離開北京前的週一,我們約在下班之後去三聯書店學習。我坐公車到老城區,穿過一條條的胡同,想起和他一起走過的南鑼鼓巷,那次也是晚上。這個城市有太多我們的記憶,每個角落,每個瞬間,都會想到你。見面之後,一起吃了碗麵,然後進到書店找可以自習的地方。結果我們因為擔心趕不上末班車早早地就離開了書店,回去的路上,我們又穿過之前來時我一人走過那些胡同,只是這次不是一個人。等公車的空子,我們閒聊。車來了,車上很空,我們坐到中間的座位。這個城市的夜晚是如此明亮,它可以很喧嘩,也可以很安靜,就像此刻一樣。
回到公寓之後,我馬上下樓見之前約好的同學。我沒有告訴他。見面的人是我的大學室友。那天晚上,我向室友出櫃了。我把和他的事情告訴了室友,室友說只要對方沒有反感就挺好。是啊,除此之外,我還能奢求什麼呢?維持現狀,就是最好的結果。我們一直聊到第二天凌晨1點多,室友住的地方很遠,我幫他打了個車。回去之後,我給他發了一條信息:我回了!晚安!這件事情他好像一直都比較在意,問過我好幾次那天晚上去幹嘛了,然而我怎麼會告訴他呢。我以為,我們之間還是不要太近的好。可是他說他要走了,我開始害怕。
他第二次離開北京後,我曾一度以為他已經忘記我,並且不再會回北京。好幾次,我給他發送信息並沒有得到及時回復,不像之前的秒回,聊天也都戛然而止或是無法開始。當聽到他要回北京的消息時,我既高興又失落。因為他並沒有把這個消息第一個告訴我,而是告訴了在公寓當臨時管理員的女孩。兩個多星期之後,再次聽到他的名字是從管理員那裡。他回北京的前一天,依然對我很冷淡。他回來那天凌晨,我在床上看『京華煙雲』看到很晚,看到平亞和曼娘的感情很快萌發的時候竟然流下了淚,然後想到他一定是忘記我了或者並不在乎我。
事實驗證了我的猜測。他再次回到公寓后,雖然每天跟我住同一個房間,但是3天說過的話用兩隻手絕對數得過來,連一起吃飯的請求都被拒絕。打破這個局面的是週五的一個電話。我還在上班的時候,接到了他的電話。我說我在上班,等回去再說。於是那天晚上,我們又長談到深夜。談話的內容我也不是很記得了,但那之後我知道,他並沒有因為知道我對他的情愫而刻意地和我保持距離。我也因此更加信任他,認為他不會疏遠我,並決定把這個秘密一直掩埋下去,永遠不被掘開。
他其實很可愛,有好幾次都讓我喜歡得不行,甚至想去抱抱他,但是我不可以啊。
剛搬來公寓的時候還不是和我一個宿舍,第二天一大早我還沒醒他就去找我。我是被他冰涼的手凍醒的,這個碧池竟然把剛洗過的手放進我的脖子里!把我弄醒之後他居然跑了……
有一次是我給他買了一本《How Does Google Work》,送給他的時候他正在床上,我拿書戳他,說:給你的。他好像很驚訝:你在哪買的?我正打算買呢!最後離開房間的時候,我轉過身正要關門,他對我說了一句:謝謝!我竟一時失語,慌亂中說了一句:沒事。離開房間才覺得自己那句回答真TM傻逼!
還有一次是深夜,他找我借水卡,就在我從褲兜拿卡的空,他竟然捏了我一下,我急着說了句:有病!變態!他什麼也沒說,摸了下我的下巴,就去廁所了。我:……
最後一次離開的那天中午,我還躺在床上,他就起來拍我的被子:我走了啊!我走了啊!他知道我捨不得他走。於是我睜開眼,看到他拖着行李箱出門,心想:這個傻逼!你TM還穿着花睡褲呢!
可是,可是,時間一眨眼就到了晚上,他要走了。那天的霧霾是那段時間最嚴重的一次,天都是黃的。我給了他一個口罩,我教他怎麼戴,用手指輕輕壓着口罩的金屬條,直到和他的鼻子之間沒有縫隙。可是我怎麼壓也沒辦法做到沒有縫隙,他說是因為鼻子太高了,不像我的塌塌鼻。是啊,他的鼻子確實好看,剛認識他的時候就是注意到他的鼻子,從那時到現在已經快三個月了。而現在,他將離開北京去他的城市,而我也馬上去往我的城市,之後也許很久都見不到,也許再也見不到。走的時候,他戴着口罩,在房間門口一直跟我揮手,我只是看着,卻說不出一個字,也不敢上前擁抱,即使我們離得很近,甚至我一抬頭便可吻到他的頰。最後,他還是走了,最後說的一句話是:再見,兒子!這一次我沒有送他,僅僅是站在5樓的樓道,看着他提着行李箱往下走,一層又一層,直到再也看不見那個熟悉的身影,那個高高的,瘦瘦的,我曾迷戀的你的身影。
列车到达秦皇島的時候,我想起萬青的『秦皇島』,歌詞是這樣的:
站在能分割世界的橋
還是看不清
在那些時刻
遮蔽我們 黑暗的心 究竟是什麼
住在我心裡孤獨的
孤獨的海怪 痛苦之王
開始厭倦 深海的光 停滯的海浪
站在能看到燈火的橋
還是看不清
在那些夜晚
照亮我們 黑暗的心 究竟是什麼
於是他默默追逐著
橫渡海峽 年輕的人
看著他們 為了彼岸
驕傲地 驕傲地 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