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愿意,江山同人一并还你……
战场上,喊杀声震天,雷烟滚滚,不时有冲锋的号角响起。两军人马一波又一波厮杀一起,血沫横飞,尸横遍野。
建元二十年六月,这是北国和南国的最后一场战争。
南国以火炮轰炸了北国边镜的所有城池,城中的百姓无一生还。北国战败,北王开城投降。
身为北国这场战争的主帅,她苏仕英唯一想不透的是,南国领兵的人居然是他——叶言。
南国真是好计谋,让一个皇子躲在一个她曾经手下败将后面,纵使知道北国不会那么傻,傻到拿着南国的国土开玩笑的份上。只可惜她虽料到了开头,却无法料到结尾。
女子一身银白铠甲,迎风猎猎,一把银枪挥舞得密不透风。看着那些瞬间被大炮炸得粉身碎骨的将领,她已经知道,这是一场成败已定的逐鹿。她高高坐于马上,看着对面马上黑色长袍的男子,心里一阵阵的苦笑:“枉我北国如此遵守盟约,三万士兵不出分毫,你南国言而无信,还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即便是夺了北国又如何?我苏仕英誓必战死到最后一刻也不会让你们南国如此狼子野心得逞的。”她说着,一把寒枪横扫周围的人,直直地朝黑衣男子纵马而去。
那年的雪花,白得那么触目惊心,像轻灵的蒲公英,直直地落在他的发梢。她突然想起那长达半年多的时光,恍然一场风花雪月的大梦。
那时,她在北国的边境遭人追杀,身受重伤。他路过那里,只是淡淡地一眼,一只长箫带着深厚的力道,瞬间将所有人都斩杀了。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人,只是那惊鸿的一撇,她就觉得那是这冰天雪地里的孤松,苍劲有力,却又孤寂冷傲。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冷漠孤傲,才让她起了那不该有的心思。
她看向他,因为失血过多,嘴唇都已经没有了血色:“多谢……”说完,她细细地咳了起来,一口腥甜就直直地晕了过去。在自己闭眼的那一刻,她看到了那双如黑夜鬼魅的眼睛,带着审视的寒意看向她。
不知道自己晕睡了多久,醒来时,自己是在矮榻上躺着的,身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她有些不适应,出门为了方便改换了男装,这……思虑了一遍,下了矮榻。
这是座安静得仿佛没有人的气息的院落,庭院里零星的几颗苍松,直直挺立在那里。突然,她想起了那个冷漠的黑色身影,直直地看着苍松发呆。
“你醒了……”身后传来淡淡的男声。苏仕英才猛地回过神来,她居然站在这么久也没有听到有脚步声走来,不可能是自己耳朵失灵了,习武之人五官本就灵敏于常人,那么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这个人的武功,已经高到一种可怕的地步,至少她对上了也无法全身而退。
她回过头去,看向来人。依旧是一身黑色长袍,只是这一件和她之前看的不同,上面隐隐有些金丝绣进的繁杂花纹,明看上去只是让人觉得此人身份不俗,至少还是个富公子。但只要细心观察就能看出,上面金丝缠绕的并不是什么花纹,而是五爪龙纹。
当然,她一个女孩子,虽然纵马沙场,不惊于色,也不可能直直地盯着一个男人的衣服直看:“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在下苏……英”说着拱手抱拳。
男子眼神漠然,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用谢,我当时心烦气燥只当找个人出出气,你是我随从带回来的,要谢谢他。”说着也不看她,转身就走了。
门口一个灰色劲装的男子瞧着描头不对,快步走了进来,笑嘻嘻地看向自己的主子:“公子,人是你救下的,我只是负责把他带回来。这……哪能谢我呢?”他偷偷看了主子一眼,又偷偷看了旁边的苏仕英,看到她也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苏仕英确实奇怪,这看着像主仆的两个人,却说起话都这么……一时语塞,想来这难道是南国的习俗?她抛去脑中的疑惑,看向男子:“不管怎么说,在两位救了在下,救命之恩,苏英无以回报,往后有用到苏英的地方,公子尽管吩咐就是。”
男子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她,依旧没有说什么,转身就离开了。
日子平静地过去,苏仕英的伤日渐地好了起来。本就打算来南国看看这里的风土人情,自然不能天天躲在这庭院中。
不知道为何,那天见到的那个仆从,明显是知道她是女子身份的,却还命人拿了男子的衣裳给他。当然别人不提,她也不会自己去揭开身份,而且这男装正和她意,出门办事会少掉很多麻烦。她收拾着,只是随手拿了把随身携带的短刀就出了门。
北国地势偏北,四季分明,天气也是干燥非常,不比这南国,到处有山有水。
苏仕英一身白衣,头上只是简单束了个发冠,眉目飞场,看上去干净利落,竟没有半点小儿女情态。
她一路观赏,纵然和南国交战无数次,这里的繁华却丝毫不受影响。看来这南国的叶王,还是个励精图治的王,只可惜……立场不同。想着,无奈地笑了笑,却见前面传来了吵闹的打斗声。苏仕英快步上前。
一个赌馆门口围满了人,苏仕英走到时,正好看到一个男了被人从赌馆里扔了出来。她眉头微微一皱,上前看去。
赌馆的伙计纷拥而出,直直地围着地上躺在地上的人,大声喝道:“你个穷书生没钱还来赌,输了还敢欠债不还,大伙们给我上,往死里打。”说着,众人就开始拳脚相向,竟是真往死里打的趋势。
苏仕英一把上来,拦住了众人:“小兄弟,这位公子是犯了什么事,你们这样子打人,不怕官府来捉拿么?”
那领头的伙计蔑视地看了苏仕英一眼:“你最好别多管闲事,官府又怎么样,我们老板还不放在眼里。走走走,不然连你一块打。”说着使劲推开了苏仕英。
苏仕英本就是练武之人,哪有那么容易被他推开,一个反手擒拿就把他按住了:“你们还不住手。”大喝一声,那些伙计看到领头的被抓,也讪讪地收了手。
这时,门里走出个大汉,身形高大,就连土身土长的北国人也要略狲他一筹:“小娃娃也要管起我们赌馆的事,看来你本事不小,接我一招。”说着,直直地朝苏仕英的面门拍去。
苏仕英本就有所防范,推开手中的人,直直地迎上他的掌风。掌风飞速而来,眼看就要打上苏仕英,却一个旋转,朝他的心口拍去。
苏仕英眼光如刀,这大汉居然招招置命,刚才夸南王励精图治的话真当自己是眼瞎了,光天化日下,就这么轻易就要取人性命,官府还不闻不问,竟全都是死了么。她气急,双手运气,也不避不让,接上了他的一掌。
两人掌风相聚,砰地一声,两人直直地向后退去。苏仕英本就重伤刚刚痊愈,短期内是不可动武的。如今……她嘴中腥甜,嘴角上又挂了血丝。
那大汉显然也没好到哪里去,嘴角也同样流出了鲜血,看着那比他单薄瘦小的小伙子居然堪堪地接下了他一掌,而且他还感觉,她并没有出全力。想到这里,脸色一片死灰:“我们走。”说着领着其他人,走进了赌馆。
被打得浑身是伤的书生撑起身体看向苏仕英:“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说着,痛苦地闷哼起来。
苏仕英对于赌徒并没什么同情心,救他只是不想出人命。她看了地上的男子一眼,淡淡地说道:“既然读了那么多圣贤书,书中可有教你上赌馆赌钱?今天救你,不过不想看到有人死,好自为之。”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大街上,黑衣男子立于马上,直直地看着他。苏仕英有些不适地咳了声,走过去打招呼:“公子也在这里,真不巧,在下只是出来透透气,不料……”说着指着地上的人,看向男子一副无奈的表情。
男子二话不说,将她拉上马儿,狂奔而去。留下大街上看热闹的人纷纷侧目。
“公子,你这是作什么?”苏仕英眉头紧锁,看着坐在身前的男子,脸居然感觉微微地发烫。她苏仕英杀敌无数,见过男人无数,却从没有这种紧张的状态过。
男子也不理她,只顾着策马扬鞭。
苏仕英不悦,一踩马儿,欲要纵身跳下马。
“你要是想让那些人领着追兵来杀你的话,你尽管下马。”他说着,并没有回头看她。
而她却是一愣,刚要抬起的脚,不知觉地放了下去,心中惊叹,他是来救自己的么?想想还是自己大意了,那些官府都不怕的人,怎么会这么容易善罢干休?
马上颠簸,一路狂奔,男子还是将她带回了原来住的地方,刚下马儿,男子就拿着长箫直直地对着她:“说,谁派你来的?”黑色如鬼魅般的眸子里,仿佛暗藏了无数的冷箭,随时都可能将她射成马蜂窝。
院子里,风都失了颜色,只有苍松直挺挺地立着,无心婆娑满院的阳光,却斑驳了人的面孔。
“在下听不懂公子在说些什么?”苏仕英暗暗心惊,莫不是她看穿了自己的身份。
黑子男子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也不管其他,一把长箫舞动,直直地朝她挥去。苏仕英不避不让,只是直直地盯着眼前的男子。她虽然看到了他眼中的冷芒,却没有感觉到他身上有丝毫的杀气。
男子有些惊讶她为什么没有躲开,或者是回手。
“在下命是你救回来的,如果公子要收回,拿去便是。”她闭上眼睛,一片无偎无惧。
男子微微一愣,转念一想,收起了长箫:“你叫苏英?”眉头紧触,却也不再是冷冷的,仿佛要把人冰冻住一样。
苏仕英微微一笑:“是的,我叫苏英。不知公子贵姓?”笑容和曦仿佛刚才的兵刃相对不过是一场错觉一样。
男子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有些失神:“我叫叶言。”
“叶言,叶公子么?”她拱手道。也没去多想:“在下想领教一下叶公子的高招,不知公子……”没有说完,直直地扑向他。
男子撇了她一眼,真是个好战的家伙,受伤了还这么不安份:“你受伤了,本公子可不想趁人之危。”一把长箫抵住了她肩头。
苏仕英也不管他,出手如风,反手一挥:“不碍事,点到为止。”说着两人立刻就战到了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高手与高手之间的惺惺相惜,两人一战后,居然成了把酒言欢的对象。苏仕英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想,这个人必定是南国的王公贵胄,一身奇高的武艺不说,隐隐地有上位者的威严。她身为三军统帅,自是明白那种感觉的。但她却不愿去多想,既然来了南国,以苏英的身份认识他,那么,何顾他又是什么人呢?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苏英不知不觉已经在南国待了半年之多。这半年,她看遍了南国的风土人情,走遍了南国有名的山川名流,唯一让她觉得心满意足的是,身旁立于马上的男子。
这半年来,不管到哪里,叶言几乎都同行,他们并肩踏马,对酒而歌,不时兵刃切磋,或是围桌对弈,两人默契得仿佛是从小到大生活在一起的人。叶言并不多话,但两人总能谈到欢处。苏仕英不知,他是真不知道自己是女子身份,还是有意而为之。
当然,这些在某些人眼里,却是在暗暗偷笑,他不告诉他们公子就是为了他们好相处。 这些年啊,他们公子可是洁身自好出了名的。若是让他开始就知道他是女人,那戏还怎么演下去。某人自作聪明地想,却不知他是造就了一段姻缘,还是一段孽缘。
这一天,庭院内,一黑一白,一起一落又战在了一起。两人一人手上执箫,一人拿着一把黑色短刀,打得热火朝天,不分上下。苏仕英马上都是长枪,鲜少人知道她刀法也是十分厉害的。黑色的短刀,闪着寒光,宛如地狱来的修罗,嘴角擒着一抹自信的笑意,向叶言扑去。虽看起来大开合,但是手巧灵活如蛇,总是在长箫到达之前堪堪拦下。
叶言也不和她硬碰硬,一把长箫回转,随着她的变动而变动,居然也丝毫不落下方:“苏兄,你这招没用了,下一招。”说着,将她的短刀一压,她便动弹不得。
“叶兄好手段,接我下一招。”说着一个回身,从中抽出短刀,直直地朝他掠去。男子一身黑衣,言笑晏晏地看着向她扑来的人,也不动,只是长箫收回,一个回转,就躲过了苏仕英的攻击。
苏仕英无奈,收起手中的短刀:“看来在下的刀法,叶兄都了然于胸了,就这样被你轻易躲开,真是汗颜。”
叶言大笑一声:“苏兄,你这什么话,难道不是你心中有事,才让在下这么轻易躲过的吗?”他也收起长箫,看向对面的人,眼里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满满的都是赞赏之意。
苏仕英尴尬地笑了笑,比武最忌讳心不在焉,她这样子确实有失一个武者的身份:“咳咳,确实有些事情想要跟叶兄说。”假意咳嗽了声,从袖间取出刚刚用过的短刀。
“叶兄,家中有事急召,今天是来跟叶兄道别的。”说着也不去看他,明知道或许这一离开,他们将会是永远的敌人。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活着回来见他?苦笑一声,从手里递过自己的短刀。
“此刀名唤孤雁,为玄铁制造,削铁如泥,算得上一把绝世好刀了。此刀赠于叶兄,算是苏英感谢叶兄半年来的照扶。”说着将刀扔落他的手中,自顾就要离开。似是想到了什么,回头淡淡一笑:“如果有机会,苏英还想以另一个身份于公子把酒言欢。”言笑晏晏,大步地跨门而出。
叶言望着渐行渐远的人,手里的短刀微凉地贴上手心,突然觉得这庭院里凄清一片,不想再待下去,转身离开。他其实早就知道,她终会离开,可是他却连一句后无有期的话也没有说出口。
风微微扫过,松树上的叶子,随风漂荡晃晃悠悠入了谁的眼?满眼繁华翠绿,却在风停的那一刻,没入尘土,为之覆盖。或许,这是它们生来的归宿。
苏仕英回望着那座宁静的院落,半年的时光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点。他没有追上前去,甚至没有出来为他送行。她想,那样也好,其实她就是不希望他来为自己送行的,她怕她会舍不得。
策马狂奔了一日多,没有喝水没有进食地赶回了北国。三军将领已经整装待发,她毫不迟疑披上战甲,上了战场。
那是五月最后一天,她斩杀了南国的先峰,所谓的镇国将军。她并不为此感到兴奋,反而觉得这镇远将军不过是个被人扔出来当靶子的。
六月初,南国王派使者递传上盟约,为避免生灵涂炭,拿到自己手中都是荒城,南国和北国两方只出三十万兵马,打赢了,南国愿作诸候加入北国,若是北国输了,则北国作诸侯加入他们南国。北国同意了南国的盟约。退兵二十万防守后城。
六月二日,北国命副将齐远出战,胜。
六月三日,北国苏仕英上战,对站南国五皇子,叶言,平手。
六月四日,南国突然发起猛攻,四门大炮立于城下。北国三十万兵马,无一生还。城破,北国开城投降。
这场大战短短持续了三个多月,死了无数的人。她苏仕英为三军统帅,无法保得自己的家园,自知无脸活着。她孤身迎战叶言,却被一个迎面而来的大炮轰炸得重伤落于马下。
终于,所有的兵荒马乱都结束了,一生荣辱,爱恨情愁,都化成了心底茫茫的痛,他们注定是敌人,注定永远无法跳脱出命运的牢笼,只能以南国皇子北国将领的身份存在着的人,还好,那个赠刀戏言的少年,永远只是苏英……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怜悯这样的生灵涂炭,六月的天气却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白茫茫的一片,像极了北国草原上的蒲公英,埋进泥土里,染上了血红,鲜艳得仿佛被风吹起的彼岸花。然后再被沉重地覆盖。
大雪一直下了一个多月。七月初,天气还是依旧寒冷。苏仕英被一阵寒风冻醒了过来,她看着自己被包扎得很好的手脚,再看看周围的环境,心下一片茫然。这个她住了半年多的地方,她居然又回来了。想起被大炮震伤落马的场景,想起背后的城池在自己的眼中一点点地倒下,想起那个面对那一切波澜不惊的黑衣少年,一颗泪水从眼角滑落。苏仕英死了,而她……只是个亡国女。那个赋予她生命和将她养育成人,给她一身荣辱的家和国,她的亲人,她的王,还有她守护的北国子民,一切都已作古,深深地埋藏在了草原的泥土里。她甚至不知道,已经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声声啜泣,漫天的悔恨从心底里撕裂开来,一点点地侵蚀着她的心。她咬着牙,嘴唇已经深红一片。
这时,门开了,她转过头去,拭去眼角的泪水,不去看来人。
“你醒了?你已经昏迷了半个多月,起来吃点东西吧。”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的感情。
苏仕英猛地回过头来,看向他:“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恶恶地盯着他,漫天的恨意,仿佛要把眼前的人凌迟至死一样。
叶言却是很平静地看着,心里略过一丝的疼痛:“仕英,北国灭了,以后……”他看向她,眼里突然多了些许殷切。原谅他的自私,原谅他的利用,原谅他所有的不则手段。他会还他一个家甚至一个国,他会坐在九五至尊上和她共享这万里江山。
“你住口……”说着不管脚上的伤直直地朝他扑了过去,她要杀了他,是他毁了她的家园,毁了她的一切。
“你冷静点……”他扶住她,再也无法一脸的平静:“就算北国灭了,你依旧是国之将领,依旧是他们的将军,如果你愿意……”
“你住口,叶言,你以为我多稀罕你的江山,多稀罕你的将军之位。我以为我们纵使是敌人,至少半年时光我们是如知己般相知过。但是今天我苏仕英真的没有想到,我竟是看错了人,把你这般狼子野心引进了自己的土地。”说着推开他,摊倒在了地上。她苏仕英何德何能,竟承你半分怜悯,嘴角苦笑,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
男子看着她,心里从未有过的难受:“你好好休息……”说着不再看向她,自顾地走了出去。
漫天雪花隔绝了一切的视线,从未觉得,她和他,竟是如此的这般遥远。
或许是为了报仇,她除了出门,每天都按时吃饭按时吃药,半个多月过去了,伤也好了大半。然而,这半个月里,她再没有见过他。
今天,她穿了件大红色的衣裙,脸色看上去多了几分颜色,不似往日那般参苍白。头上只是简单地绾了个发髻,披上披风走出了门。外面依旧很冷,南国的天气居然也有这么冷的时候。她看着被大雪覆盖了的苍松,望着茫茫的一片出神。
“你的伤……”叶言的声音葛地出现在身后,淡淡的,却没有了往常的寒意。他突然多么希望他依旧是那个冷冷的,仿佛要把人冰冻住的叶言,就像当初在这里,他说过的第一句话。
她转过身,直直地看向他,眼里毫无遮掩的恨意,手伸进衣裳里,慢慢地走向他。
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只是在欣赏一片画面。其实,他知道她要做的,或许这是他欠她的。他一生谋划,一生不惧任何人,可是如今,他却因为她,寑食难安。
她走到他的面前,抽出短刀,一把插进了他的胸口。漫天的血花迷住了她的双眼,她看不清前方的一切:“你为什么不躲,我不要你用这种可怜的眼神看着我。”眼泪不知不觉又开始簌簌而下,从未感觉到自己这般懦弱过。放开持着刀的手,纠着自己的头发,抱着头痛哭起来。
他扶着自己的胸口,红色的血液浸透了大片黑色的衣赏,拭去嘴角的鲜血,咬着牙拔出了短刀,扔在了地上。他伸手,想要去扶她。她却推开他的手,跑过去,抓起地上的刀,就要往自己的心口送。
爱也爱了,恨也恨了,国亡了,家没了,她应该是一个死在了战场上的孤魂,她有何颜面活着,泪水流进了嘴里,苦涩得仿佛这世界最致命的毒药。
叶言不顾自己伤势,飞身而过,一把握住了她手中的刀,刀身锋利,刀尖的血滴滴地往下落:“恨你就杀了我,不要伤害自己。”他淡淡地说道,满眼都是疼痛。他想,他错了,这是他这一生,做的最错的一件事。
那一年,他才五岁,躲在宫门口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妃被人猛灌毒药。他要上前去救他的母妃,却被宫女拦着。他看到了母妃临死前望着他的眼神,带着漫天的恨意和绝望。那时候他就决定,他一定要让那些伤害过他们的人百倍奉还。
二十年战战兢兢,忍辱偷生,在众皇兄里面脱影而出,靠的不是他父皇的疼爱,靠的是一心的算计和谋划。北国一战,只要成了,他便可以明正言顺地坐上皇位。
然而,如今……
“叶言,你怎么不去死?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么?你以为我们还能回到过去么?叶言,你早有野心我不是不知道,我只是没想到你竟会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去拿到。”说着,放开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过往种种,如云如烟,赴生赴死,全都作了古。
“仕英,只要你愿意,江山同人一并还你……”说着反手将刀送进了自己的心口。父皇总说,他们是皇子,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可是他却觉得,这万里江山,不及她一人。
她转过身,看着慢慢委顿下的人,一口腥甜涌上:“不……”她不管不顾,跑到他的身前。江山同人一并还我,叶言,这一切,还能还得了的么……
记得你说过:如果有机会,苏英还想以另一个身份与公子把酒言欢。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她是苏仕英,世上绝无仅有的苏仕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