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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零零散散的朵朵灰云挂在天空上,就像马赛克的碎片叠撒在上面一样,一片一片的。太阳的光线时隐时现,是白光,不过带了点黄色。昨天晚上央视新闻联播的气象员广播:今天重庆有分散雷阵雨,最高温度38度。
黄娃提前来了,穿的是夏天校服,有点脏,胸前有红领巾;他说吃了昨天我买给他的蛋糕——每顿只吃两个,三六一十八个,这样就可以吃3天,昨晚吃了两个,刚好20个蛋糕。我听得心里发怵:两斤蛋糕,吃三天;这大热的天,蛋糕会变质。但我说不出口。
我又对他重复了昨天的交代,叫他一定照办。他“嗯嗯”地点头,很虔诚。我俩刚出市场没走多远,迎面就碰上了要找的村干部。我暗暗祈祷——阿弥陀福!阿弥陀福!阿弥陀福!
我说了此事。村干部夸我心肠好,是个好人,好人有好报,叫我收养他。我说了自己离婚,养活自己都成问题;求他看在同一个祖宗,血管里流的是同一个祖宗的血的份上,帮帮黄娃,他还不满十岁,挺无辜的。
村干部说他家把祖宗的脸丢干净了,说他们村没有这个义务,不能以权谋私,还说我闲事管得宽;但我还是把最低要求抖了出来——你们村只负责学杂费,其它的不用管。
村干部的脸通红,有中风迹象的脸,朝着他将要去的方向,不看我们。唉!只要不当官,一当上官要不了多久,就自以为是或不可一世的样子,就像罗马斗兽场的围墙般,历经千年不改当初的模样。
我急忙给身边的黄娃使脸色,示意他跪下,可他就是不肯,之前的约定,他抛到爪哇王国里了;我把我的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使劲向下压;可是,他的反作用力回弹到我的手心上,我本能地缩回手;他直挺挺地立在我身边,就像《红灯记》里的李玉和,在鸠山面前——大义凛然,气吞山河般。
“好了,别耽误我的正事情了!”村干部背着手,看都不看我们一眼,像模像样地离开了我俩。他的模样就是干部的模样,日子当然过得舒心,不必细说。
我俩各自走在各自的路上。我的脚步似铅重,猛然转头:眼睁睁地看着黄娃流浪的背影在奔跑,是受到严重刺激地奔跑!他消失在我的眼皮下。我没掉一滴泪,很麻木,牙齿是咬着的。从此,这事一直埋在了我心底。
培根说:“人的最大敌人就是人。”此时此刻,我才真正搞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我彻底变了,变得不怕孤立。我用逻辑原理来对我的生存环境进行归纳:在三段论中对我进行悲剧欣赏的人,我直接反击并不再往来;在所谓的好朋友之间,我最多忍受两次;最后,我孤立了自己,获得了重生。
傍晚:雷声、风声、雨声,浩浩荡荡,阵阵席卷,应验了昨晚央视新闻联播的天气预报——雷阵雨;没多久,晚霞火红绚烂惹眼。儿子专心地听我讲述上午帮黄娃的经过——他当官的亲戚如何地不近人情。最后我说:“幺儿:当你长大有出息了时,一定要去帮助黄娃。你不帮他,就没人帮他。”我俩伸出幺指姆,打了金钩钩。
我很庆幸搬了家。这种想法虽可耻,但我一直把黄娃搁在心里!因为,黄娃是个烫山芋。为什么这么说呢——因平时就我在帮他,那只是偶尔在我家门口把饭碗递给他,他端着饭碗就跑了,互不相干。现在:他只能投靠我,我能不收留他吗?我养得起他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无产阶级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最后解放自己!”这是我们从小接受的谎言教育!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自己都没解放自己,拯救自己,哪有力量去解放全人类呢?更不用说最后来解放自己了。
我们已经堕落在丛林社会里蚕食,是谎言蚕食:都在阳光下大公无私,都在黑夜里暗度陈仓;没有悲悯,没有同情——就算是动物世界的生存法则,哺乳动物也要保护自己的血缘至亲!
我,只能拯救自己!我,只能努力改变自己!我,只能强大自己!我,只能向命运的极限挑战!
我的内心变得如此强大!让:自己说好不算好,别人说好才算好见鬼去吧——我,我就是我自己!
后来,儿子考上大学。我意外碰到黄娃——我说起了当年我没收留他,是因为我离婚,没有这个经济能力,请你能理解。他说他晓得。
我说他:不要恨你的妈妈,哪有妈妈不爱自己的儿子呢?她是生活所逼。他只是点头,很难过。
后来,由于当地政府征收土地,他们农转非。黄娃进了我当年的工厂,当上了锻造工人——他,差不多有175cm的个子,看到他的形象仿佛就看到了万恶的旧社会。
由于当年我没帮上他,一直堵在我心里,总想有机会去弥补他,尽管来得很迟、很迟!
再后来,我就升华了——让千千万万的黄娃不再流浪。我正式退休我就正式写作——成立长乐单亲家庭助学基金,我来了!
我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流浪儿童更不幸、更无助的了。流浪儿童黄娃使我幡然醒悟:我有鸟笼屋子,至少能遮风挡雨,应该有尊严的生活。
弗洛伊德说:“虐待狂和受虐狂是天生的一对。”口口声声的好朋友已经习以为常了。在第三的一次悲剧欣赏我中,我连警告的话都没有了,只说了一句:“你太可怕了。”就终止了往来。我就像奴隶获得了解放证书的那样激动:乌拉乌拉!蓝天白云回应我,还有笑眯眯的太阳盯着我。我脑壳里突然冒出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来——说他熟悉,当年我们是校友;说他陌生,我们几乎没说上话。当年我下岗带着3岁的儿子走投无路时,他却主动来帮我,现在他在哪里?
他叫——何可人:他一直在关心我:当年我下岗,他的科室正需要会计便叫我去,未果;后来我跟人事科的史科长拼命,才有机会上岗,在总务科当上出纳员;可林木彰处长却说是他帮的我——出纳员,不然我回不了工厂,这次竞选主办会计和定岗定员我才搞明白——是他一直在骗我、整我;新上任的冯克明知道真相后觉得我挺冤枉,只有小说中才有的情节,我却上演了,说我是现代版的窦娥,他才肯暗中帮助我,渡过难关——祖国处处有好人啊!
现在,何可人在外面,还好吗?我去打听,方知他在外面混得不错。我一个电话打过去,他惊喜;我要过他的通讯地址,便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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