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娃娃的脸。
分不出她的笑与泪,
每一片水洼
都泛着酒窝浅浅。
清晨,一丝清凉轻抚脸庞,将我自朦胧唤醒。揉揉惺忪的眼,原来又一场雨至。
很是有趣,我的辗转反侧,不在睡时,而在醒时。因为既不想为赖床找托辞,也不愿给起床寻理由,结果自然是在起与睡间纠结。我努力地挣扎着坐起,忽然很想念故乡的母亲:孩提时,每个暮霭中,她温暖的脸拂过,驱走我双眼的黑暗,只余一夜安详;朝阳里,我欣欣然把全身的重量交由她柔顺的臂弯,慢慢让第一道阳光映进眼帘。
轻轻叹息,我缓缓起身,摇晃着挪到窗前,尝试看清这平日司空见惯的雨。苍茫的天,灌满浓重的铅。晴日里或独行或偕行的云朵,有的是闲庭信步的悠闲,和惹人触碰的柔和;怎料当他们手足相连,竟是铁壁铜墙般致密而冰冷,令阳光被吞噬,热烈的太阳也只能悻悻做个隐士。这滚滚乌云,强势占据整片天空,时有狂风、闪电、雷鸣为伴,为的却只是降下这漫天雨水,纷纷扬扬,润物无声,入土无痕。该说他无情,还是多情?
雨天总会带给人斑驳的思绪,让许多情愫随雨纷飞、逐落,然后在泥土里开出柔美的诗文。概是因为这漫天遍野的阴霾,易与文人墨客那抑郁的心共鸣吧。
雨,不同于杯中之水,尽失天然;也不同于池潭之水,僵而不活。江河湖海之水,虽然浑然天成,一泻千里,却终究匍匐山峦脚下,大陆身畔,只能仰视雨从天而降的圣洁高贵。雨,既有风度翩翩的优雅,也有前仆后继的决绝,想必是这世间最出落、最脱俗的水。
那圆润的雨滴,都是天生的画师,携着化而有情的笔,为万物勾勒形迹。他们时而斜左,时而倾右,时而飞旋,总会显现不同的弧度,那一定是风的轮廓了。我不禁贸然曲解起“风情万种”一词的由来,许是告诉我们:有多少种风,就有多少种情。这世间的风无疑是气象万千的,也许还分性别的也不一定,有的伟岸硬朗,有的妖娆阴柔。
被吹打到窗上的雨滴,则循着暗不可察的纹理,蜿蜒成一条条小溪流下。平日里的玻璃,光亮如镜,坦荡如砥,我们透过它望向窗外,认为我们毫无阻碍地看到了一切。这回,雨抵达了我目不能及的微观,提醒了我,其实每一扇窗,每一块玻璃,也有着自己的心境,雨水勾画的轨迹,是他们的心路。一条溪流独自徜徉,那是舒缓的回忆;两条溪流的邂逅,该是情感的交集;多条溪流的汇合,许是难以排遣的纠结;至于溪流环绕而始终无法流经的所在,应是执意带进土里的秘辛。我尝试离得近一些,想了解那都是怎样的情愫,可凝神注视,只瞧见漫天雨落;侧耳倾听,只闻得遍地雨声;伸手触碰,入指满是冰凉。
失望之余,我不禁想,我们穿过这扇窗望见的世界,真的是它本来的样子么?我们透过自己的双眼所见,都已被心灵解读。一棵树,一朵花,甚至一缕的阳光,都被我们无心或有心地套上枷锁,打上烙印,他们的美丑,甚至善恶,都在我们自制的桎梏中主宰着。我们每天欺骗了几次自己,亵渎了几次真理,谁知道呢。常无欲以观其妙,说来又有几人能望圣人项背呢?
何来枝啭两声怜,竟觉眉舒一字宽。
我连忙责怪起自己来,怎能一味唏嘘,而冷落雨的柔情蜜意?
其实雨中从来不乏欢乐。屋顶上,又一朵绽开的水花,砖收到久违的信,写自远方的瓦。阴翳中不绝于耳的滴答,是大树们惬意的呻吟,再不担心那让肌肤龟裂的风沙。大地里,春小麦和玉米不再艳羡鱼池边的桑葚和皂荚。池塘边,青蛙们呱呱跃入,鸭妈妈对小鸭子们说:“不怕不怕!”娃娃欣喜地跑出家门:“出芽没,我才埋的发卡?”
我撑起伞走进这雨中,雨帘蒙蒙,既若晨烟,又似暮霭;雨滴点点,既宛朝露,又如夜珠;雨幕冥冥,既非白昼,又非黑夜。没有骄阳当头,没有星月临空,周遭混沌,万物苍茫,只有雨天才有这等玄奇的感受。
回身望向栖身的楼群,忽觉每一间屋子,都是被钢筋水泥禁锢的囚笼,每天我们忙不迭的从外面逃回这座囚笼,以为是归途,然后如释重负地关上牢门。相比之下,头顶这把伞所给的荫庇,实在比一间屋子小得多;可是当置身雨中,才发现天大地大,这一伞的立锥之地,却实实在在是容我之地,属我之地。打开伞,为我遮阳挡风避雨;收起伞,我就天为盖,地为席,夏时孤舟独钓,冬日踏雪寻梅。
即便漫无目的地走,可总归要有个方向,忽然想,会不会有幸遇见那“撑着油纸伞”的“默默彳亍”的女子呢?我顾盼起来,试着搜寻那馥郁的麝兰,铿锵的环佩。看不见那“恐沾裳”的浅笑,尽都遮掩在朵朵绽开的伞影里了。
那出尘的衣袂,若当真沾不上尘和雨,怎可能沾上我眷顾的目光?
而且,此非那梦中江南的水湄,亦非那花样年华的光景。
无妨,十步之内必有芳草,我边这样想,边走进纷纷雨中。
—— END ——
(PS:#1910-Harbi Kong#橙子学院码字岛第三篇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