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太阳像阴暗处忽然打开的手电筒一样明晃晃,我拼了个车,车开在像是由几条柏油路尸体随意堆成的立交桥上。挂灰的车载电台里不知名方言在进行二手车的推销——硬要说的话那就像是四川土话和陕西口音的私生子一般不堪。副驾上的老女人和驾驶位上的老头吵嘴,骂得唾沫横飞,老头青筋横陈的手紧握着方向盘,说道慷慨处还要把头偏过去对着老女人目呲欲裂,加上后排拼客一言不发却不时出现的肆无忌惮的咳嗽——导致空气中散发着老人们特有的臭味,那是杂糅着仿佛不堪重负的快要将行就木的蕴含着坟墓和泥土的气味,使得这趟旅行委实不算尽人意。
车开着不停,只是颠,目的地是家,还远,回头也早就看不见出发地,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是明明五颜六色却雷同得让人毛骨悚然的铺面小店。我无法苟同把人塞在密不透风的装了柴油机的铁壳里高速移动象征着自由——但是电视里的广告却把行驶自由作为宣传汽车性能的噱头。
我不能说服我活了仅仅十九年的年轻的肺部吸入过滤再挤出混杂着烟味汗臭味和灰尘孢子味的空气如同我无法如耶稣一样死去三天后向众人宣告自己复活的神迹。四方四面的玻璃透析着阳光,从而使得这个狭小方形铁壳车内部不至于陷入黑暗状——这里我又想多嘴一句,玻璃真是个好东西,它总是在适当的时候存在以及适当的时候不存在:比如说在动物园看老虎和在水族馆看鲨鱼的时候,能够和吃人的东西近距离合照,哪怕孱弱如小孩,怕不是也能心生干云豪气,看着照片说“我的头贴着那大虫的头呢!”,这么说的时候往往那层玻璃也就四舍五入不见了,而什么时候这玻璃又存在了呢?当然要问一下被抢劫银行的营业员了。
我先是和那窗玻璃隔了几寸,看天看云,一不留神竟撞上了!这该死的东西耍诈真是好心机,让不谙世事的我产生了没有被关在铁壳子的错觉。总之我和外面的空气隔了面玻璃般的墙,从而无法将自己沐浴在热烈的阳光底下。
我只是渴望在太阳下漫步,却不得不从黑夜中醒来,在阴暗里徘徊。为什么夜里不见五指?那天夜里我辜负了唯一一盏愿意拥抱我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