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新上林赋》第二十四章 安吉塔娜

作者:山禾女鬼

第一节

        我是否返回现代了呢?

        反正身体一时间也动不了,我索性冷静下来,想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起初,我以为自己在跳崖、落水,嗝屁后回到了现代。我之所以会这样想?是因为睁眼看到画面让我觉得自己是身处一个现代的湖畔风景区。现下,我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真真切切的喀纳斯山区,与我在现代、古代亲眼所见的并无区别。之所以产生“回到现代”的错觉,是因为眼前一个重要信息所致——那个穿比基尼的姑娘。我在潜意识里认为:在这个时代,在光天化日之下,是不会有姑娘穿比基尼的。连着装怪异的于阗首席作女1米妮女王都不会这样出场。思想意识开不开放的先不论,温度也是一个问题。事实上,我错了,这姑娘就是一个古代的西域女子。

        消除错误认识,我确定,我仍身处古代,甚至连喀纳斯都没有离开。

        此时,我就像一条出水的鱼,搁浅在冰凉的乱石上,浑身巨痛无比,动弹不得,加之自己的状况——只盖了一个披风,不远处又是这样一个小妞,任我再受过西方的教育,也不敢再哼一声。只好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她在那儿忙着,只要她不是打算把我做熟了吃掉,我还是一动不动地观望着更好。

        那姑娘手捧着两朵雪莲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嗅了它们。那洁白的雪莲映着她典型的西域式的俏脸和大眼,着实明丽动人。一头混乱的红发湿得一缕缕地粘在她白晳的脸颊、肩头以及……等等,似乎在提示观者千万不要忽视她还有一套玲珑的曲线。若是在现代任何一个海滩,看看这般女子,我绝不会有半点羞怯,估计她也不会介意一个无恶意的男子这般欣赏她。可是,在人类文明的不同发展阶段以及不同个体意识中,对于同样行为的定义和结果也太过差异,真不知道我现在这种行为在那姑娘眼里算是犯罪还是别的什么,或者她视我为食物,我如被吃掉了,那也无所谓犯罪还是无耻了。

        她在湖水里清洗过这两朵花,用力甩了甩上面的水,走到一棵矮树旁,从地上拣起一把大刀。我得个妈呀,这个时代的女子动辄就拿刀,这可着实不好。只见,姑娘照着矮树“咔嚓!”就是一刀,矮树齐齐刷刷地就只剩了半截儿。

        “好刀!好身手!好……好可怕!”我在心底感叹,没敢喊出来。

        接着,她用刀刃刮了刮树的横截面,把那两朵雪莲放在上面,又从地上拣起一把同样的刀。好嘛,双刀!再接着,那两把大刀上下翻飞,寒光频闪,晃得我头晕眼花。几秒中后,那美丽的雪莲已化为“雪泥”。这是要干嘛?做“雪莲饺子”?只是素馅吗?配的肉馅不会是……我费力地转动脖子,看看自己披风下的肉体……呃,给食物盖披风的意义是怕肉冷了不好入口味道不好?对了,深深插进我肩膀的箭已经没有了,应该不是我坠落时脱落的,难道是她帮我取下的?她救了我?

        紧接着,更震撼的画面出现了,只见这姑娘一只手高高举起刀,刀随着她的手臂轻轻地从那半截树桩上飘过。这个优美的舞姿过后,看似一切都没有变化,雪莲泥和树桩都是原样,她把刀别在……呃,比基尼短裤上……,双手轻轻捧起一片圆圆的木片。我得天哪,这是变戏法呢!原来,那木桩被她片下来薄薄的一片,如此“树桩横截面”就变成了一个圆盘,正好盛着那些“雪莲泥”,真是绝技啊!

        她端着那个圆盘向我走过来,啊!这是……

        我赶紧闭上眼睛,迷缝着眼继续观察。

        她在我身边蹲了下来,似要掀我的遮盖物。

        我连继续偷看她都不敢了,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上身一阵凉意,接着,一种能让人速冻的冰冷突然粘在我伤口上,顿时,穿心的巨痛让我心脏里的血几乎都凝固了。

        “啊,啊……!!!!”

        我疼得无法自持,狂喊了一阵,当然,也不得不瞪开了眼睛,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用嘲弄的神情看着我……我没出息地晕死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擦我的鼻子,一个声音叽哩咕噜地自言自语。

        她说的是乌孙语,在匈奴时,我学过一点点,大约意思好像是:“靠,怎么还流上鼻血了,难道是脑子也坏了?”

        我心里想:“小妞儿,你这么折磨老子,老子能不流鼻血嘛!”

        算了,爱咋咋地吧,又不是我让她穿成这样的,我一狠心,又把眼眼睁开了。

        见我睁开眼睛,她又嘲弄地向我笑了笑。既然,她救了我的命,嘲弄就嘲弄吧。

        “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感激不尽!”我费力地说道。

        “遇见我,算你走运……哼……”她用生硬的汉语答道。会说汉语的乌孙人,估计也有点来头。这个时代,西域各国都以接受汉文化教育为荣,即便是不喜欢大汉文明,为了外交和经商也得重视。各国贵族所学的最重要外语就是汉语。一个能说汉语的西域人,非富即贵。

        “看我作甚?!”她又拿过一块破布向我脸上呼了过来,“怎么又流上鼻血了?莫非你跳下来时真伤到了脑子……”

        “请姑娘把衣服穿上吧,此处,低温……呃……”我还能说其他什么吗?

        “切!你以为我想啊,我只有一身衣裳,还不是因为救你,全湿了!还划破了几个洞,你得赔我……”她随手指了下不远处的灌木。

        那些树枝上搭着我们的衣物。其中,有一条白色的长裙。这条裙子,我是熟悉的,在墨玉城谷地的“传说”中,在我放羊的“幻境”里……原来,她就是那位神秘的白衣女子……

第二节

        雪莲果然是疗伤圣品。我肩头的伤已经不那么疼了,血也不再渗出。

        又昏睡了半日,黄昏时分,我又醒来。我的救命恩人已经点起了篝火,正煮着什么东西。看来,这是一位野外生存高手,随处都能做厨房。

        她见我醒了,便从那火上的小钵里盛出了一小碗什么东西,端了过来。

        “别动!”她把一个马鞍垫在我头下面,开始一勺勺地喂我吃东西。食为何物以及食之何味自不提了,既然能活命,我每咽下一口便全是感激了。

        “敢问姑娘芳名?”

        “噢,你是问我叫什么吧?我叫安吉塔娜。我知道是你是汉使张骞!”

        “呃……就算是吧!”我心想,你从于阗跟我到匈奴,还偷了那么多只羊,若不知道我大名,也太没文化了。

        她又是那一副嘲弄的表情:“你是不是喜欢我?”

        “呃?!!!”

        我认识你是谁呀我,你偷我羊,我没吱声就是喜欢你啊?!

        “在下并不认得姑娘!”

        “那你留着我的耳环做甚?跟你说啊,你喜欢我可以,我可不喜欢你的啊!人家有心上人了!”她一脸认真地说。

       也许在乌孙,耳环不仅仅是一件饰品,估计留着一个姑娘的耳环是有什么特别含义。还好,她理解为“我喜欢她”而不是“要娶她”。在古代,风险真是好多啊!

        “耳环是在下兄弟拾得的,在下原想着要物归原主的。现在才得知是姑娘的,那便是正好归还姑娘了。”

        “噢,是这样啊,那就好。嗨,你别总姑娘,姑娘的,叫我名字好了。问过了名字,又不叫,作甚?”

        “好吧,塔娜!”

        “是安吉塔娜!”

        “呃,安吉……塔娜!”

        安姑娘平静地在我不远的地方穿好裙子,坐到我跟前,梳起了红头发的她戴上那硕大的耳环,衬得她的脸格外小巧,眼睛格外大。她用大眼又瞪了我一下,道:“你又看我!”

        我心想,你就这么坐这儿给我看,我还不看?

        “在下是在欣赏!此时,姑娘的美在天地间,今目力之限,无可能及,若不欣赏便是暴殄天物,能得见,乃至幸!”

        “你说了这么多,都是夸我的?嗯,谢谢,哈哈哈,你们汉人的话就是复杂!”她得意的笑着。她果然是个特别的女子。

        “安吉塔娜,你是乌孙人吧,为何一直跟着我们?你怎么会在崖下面?在崖上面时,我没有发现有下去的路啊!我们现在是在哪儿?这里既像我跳下来的地方,又有些不像……这是怎么回事?”

        “切!这么重的伤还能说这么多话!我当然是乌孙人,比匈奴人长得好看吧!”她向我萌萌地眨了眨眼睛。估计乌孙人都很自恋吧,她接着道:“我怎么下来的,也跳下来的呗!还不是那个女人,就是你护送的那个公主……哼!”

        她拿过自己的靴子,在火上烘了烘,穿在脚上。在乱石上划的一些个小口子在白嫩的小脚上更为显眼。

        “嗨,索性都跟你讲讲,我对你很了解,你对我却一无所知。这样,不好相处。接下来,我还有求于你呢。”

        她好象很了解我?乌孙姑娘很特别嘛!她的汉语说得还算流利,只是语调也很特别,可能是因为她觉得有些词不好说,就自己给简化了,经她简化后,倒是非常像现代汉语了,我听起来还是很舒服的。

        “我来自乌孙贵族,我的姨母是现在的乌孙女王。本来在我们乌孙,王室的传统也是男子优先继承王位。我外祖父是前任乌孙国王,他去世后,本应该由我的一个舅舅继承王位。可是他喜欢炼铁,不喜欢当国王,常年在外面漂泊寻找铁矿。乌孙宗族就推他的儿子,我的表哥,安吉唐格当国王,可是他也不肯,他更喜欢养马,总是在寻找新的马种,并不断地培育、驯养,总不在乌孙。”

        “这父子俩都是技术型人才嘛!”

        她迷茫的看了看了我,接首道:“没有啊,他们不爱‘计数’,爱炼铁和养马啦!你听懂了吗?!”

        “呃,听懂了……”

        “去年,我表哥安吉唐格提出要去匈奴学习养马术,遭到整个宗室反对,可也没人拦得住他。他放弃了王位,一无反顾地去了。乌孙的王位只好由我的一个姨母代承。姨母身明大义,并不贪恋权力,表示等我表哥学成归来就把王位还给他。这也不失为权宜之计。可是,去年夏天,他在跟匈奴的马贩去边境交易马匹时,被汉军给抓走了。我几经打听,原来,他被送到长安,去给大汉皇帝养马去了,变成了马奴。在大汉,谁知他是乌孙王子啊?两国也没有外交关系,连个交涉的人都没有。我姨母急了,王室也有别有用心的人要动作,我姨母在勉强维持,局势朝不保夕。后来,听说我们邻国于阗来了位大汉和亲的公主,随行还有汉使团。我原想着,于阗离我们很近,我们可以过去跟汉使团接触一下,请其帮忙引荐大汉皇帝,找回表哥,护他周全。谁料想,于阗又出了事,国王死了,靡尼邪这个疯子居然变成女人了。他从小就跟我关系不好,于阗的王子们都很喜欢我,唯独他不,总是跟我们姐妹作对。这下,我也没必要去于阗了。”

        我心想,大约凡是女的,米妮女王都不会喜欢吧!

        “我只好跟着你们,心想跟着汉使总是没错的吧。可是几个月下来,你们也没有回大汉。后来,你们从于阗逃走,去了匈奴。我想着,跟你们去一下匈奴也好,他们新单于的母亲乌孙阏氏也是我的一位姨母,正好找她引荐汉使。可是,刚到王庭,我就被你们的公主发现了,我以为我们会有共同语言,没想到她一听我的想法,便处处不容我了,我根本见不到姨母的面,也见不着单于乌曼。非但如此,她还派人追杀我,幸好我有些身手得以逃命。可是,我又不能离开,离开就更没机会见到汉使了,就只好在王庭四处躲藏。为了果腹,只好偷羊了,不好意思啊。哪成想,乌曼表哥死了,后来,我终于寻得机会偷偷去见姨母,发现她也病死了。就是那次,你们公主的手下发见我,追我到崖边,要么被乱箭射死,要么跳崖还有一线生机,于是我就跳喽,幸落入湖中拣了一条命回来。我在湖边寻了多日都没有找到出路,这里除了湖水,就是树林,辨识不出方向,不知如何才能离开此地。我们乌孙人以骑猎为生,我自幼便熟悉山林原野,即使没有路,我都能寻得出来,断不会迷失方向。可是,这次也不知为何,竟走不出这湖地了!我只好在崖下待了几日,竟没想到你落了下来,我怕崖上的人发现我们,就让安福驮着你,穿过树林,来到这儿。这里也是喀纳斯,湖是长条形的,包着这块林地的,透过这树林,还可以看见那个悬崖……”她用手指了远方。

        其实,我什么都没看见,只觉天昏地暗,眼前能看见的也就只有她这个人了。

        她轻轻掀开包扎我伤口的破布,又看了看我的伤势,接着道:“放心,我们在这里是不会被发现的,我自小学过医,你这伤我还能治。对了,我把那箭头也取了出来,射箭的人太狠毒,已经伤到你的骨头了。”

        ……

第三节

        她一边讲述着,手里也没闲着,拿着刀削着一根树枝,讲到这时,这根长树枝已被削得非常的尖锐,可以当作梭标用了。

        “这匹马也是跟你一起跳下来的?”我瞥眼瞧了瞧不远处那个毛皮光亮,神气十足的上等骏马。

        那马见我瞧了它,居然还瞪了我一眼,打了个响鼻儿,踏了几下前蹄儿。啊哟!跟你的主人一样,连神情都很像,就看你一眼,你激动个啥?

        她笑着看看她的伙伴道:“噢,你是说安福?这马儿可是神马,是我表哥驯养出来的,极通人性,蹄脚灵活,能自己识途。”

        “也能跳水?”

        “切!它当然不是崖上跳下来的。我在湖边待的那些日,有一日安福它一下子就从湖中间冒了出来,我也觉得奇怪!它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它既能找到你,便记得自己怎么来的,为何不让他带你离开这儿?”

        “它一个劲儿地把我往水里拉,或许,他是从湖里的某个水道过来的吧,喀纳斯湖本就是活水。具体的流向我不太清楚,但总有源头吧。我想山崖或是陆地下可能有水道!我下湖中多次,一直没有找到水道的入口,安福能去的深度,我根本就去不了。”

        “你是说,你的马会潜水?”

        “‘潜水’?何为‘潜水’”

        “安福这本事就是潜水……”

        我嘴巴里回答着,眼睛又细仔地瞧了瞧她和她的马,我得判断一下她和马是否正常,她所讲的真实性有多少。

        不过,我们的故事讲到这儿,真不真实重要吗?几千年我都能穿越,此刻,我正跟一个会玩双刀的古代乌孙名嫒在这儿赤膊相谈,一匹马能不能潜水,还有必要研究吗?

        “安吉唐格是你未婚夫?”

        “嗯!”她平静地点点头,“你缘何知道?”。

        “这还用问吗?若不是心上的人,你缘何如此千辛万苦的寻找?并且,我看得出来,你们乌孙王室对他是放任的,根本不想管。有的人定是还怕这位唐格王子回来呢!”

        “嗯……”她点了点头。

        她的笑脸瞬间阴沉下来,眼泪如风中飘摇的花朵,苦苦滴落。

        她双手撑着脸,开始哭起来,“你缘何知道的?呜呜呜……”

        唉,“这还用‘缘何’吗?古今中外,哪国的宫廷不都是这么玩的。”

        “你缘何知道的?呜呜呜……他们就是这样的,巴不得他死了……呜呜……”。

        “说不定,还是你们内部人窜通了汉军的人干的这事!”

        “呜呜呜……”她越哭越伤心,一下子扑到我怀里,嚎啕起来。

        刚刚镇定下来的伤口,陡地发作,疼得我眼冒金星。

        “疼,疼,啊……啊,我快死了……啊!”

        她哭着,我喊着,不远处的那个叫安福的马也跟着嘶叫起来……

        ……

        她还在哭,在昏厥前我想再跟她说一句安慰的话,万一我醒不过来,便没法跟她说了。

        “别哭了……等我好些了,便带你回大汉,我跟大汉皇帝很熟,一定跟他说,找到唐格,把他送到你面前……扶持他当国王,汉乌联合……谁也不敢欺负你们……”

        “啊!真的?谢谢你!那我们怎么离开这儿呢?”

        “你若泳游得好,我可以教你潜水,我们找到水道,从那潜出去……”

        “真的?”

        “真的!不过,那得等我好起来。可现在……我快死了……”我慢慢地闭上眼睛。

        “不会吧!你不再流血了,伤势都回头了,怎么会死呢?”她拼命摇着我,摇得我马上想死。

        “我快饿死了……就那几口汤,我没吃饱……”

        “噢,好,马上,请你吃大餐!”

        她指了指不远的湖面,“看!”

        但见,湖面上鳞鳞闪烁,似有鱼儿在水上翻跃。

        只见她飞身一纵,轻轻落在数米远外的地方,整个人身体后倾,轮起手中那个长而尖的梭标……“嗖”地一声,正叉在水面上。

        梭标摇浮,将倒未倒之时,她已飞到跟前,脚尖轻点了一下水面,伸手一把提起标竿,接着,翻了个跟头落在岸边。

        她回身向我挥舞着梭标,一条硕大的红鱼正穿在那梭尖上。

        我,惊叹得,晕了过去……

第四节

        我的伤一天天好起来,手臂很快就能动了,只是还不怎么灵活。每天,都会有两朵无比纯洁的喀纳斯雪莲被安吉塔娜剁成泥敷在我伤口上,不知道这是否也应叫做“暴殄天物”。

        跟安吉塔娜在一起的时光很快乐,心情愉悦更有助于养伤。她非常希望我的伤能快点好,可以教她潜水,每日都细心地照顾我,尽可能地让我舒服一些。她开朗建谈,精力充沛,每天都要找些事情来打发无聊的时间,什么捕鱼了、狩猎了、捉条蛇吓唬伤员了等等,当然,在我的要求下,我们还相互学习了乌孙语和汉语。她每做一件事情都想着她表哥安吉唐格,她给我念乌孙语小诗,字字句句都是思念和深情,听得我都恨不得马上好起来,和她一起离开这里。

        我终于在古代有了一位女朋友,真正的朋友。不夹杂情与爱,没有离别与虐心,没有阴谋与悲伤,也没有身份的倾轧,更无关同情与怜惜,只需如阳光和湖水一般的相处便好。

        我的伤还没有完全养好,但安吉塔娜的潜水学习必须得开始了。我们试着找其他的方法出去,可是,果然如她所说,这里的地型非常奇怪。我们常走着走着,便回原地,这里的一切景物都是重复的,很难让人辨清方向,错觉地认为找对出路,一味走去,可是偏偏就回到原地。虽然,每次都有安福驮着我们,但是一次次地失败让我们身心俱疲。所以,潜水的事,还是要早点着手为好。

        我想让她先适应一下水温,不过好象有点多余,在低温的喀纳斯山区,她说跳下冷水湖就跳下去,没有半点犹豫,更不觉任何不适。

        我记得教导我潜水的朋友跟我说过,想学好潜水,必须得学蝶泳。蝶泳中有一个动作叫蝶打腿,这个动作最有助人体冲破水的浮力和阻力,会使人像鱼雷一样将自己下降到一定深度,两条不停打动的腿就如鱼雷推进器。由于我还不能陪她一同下水,只好讲解动作要领让她自己练习。将近一个月,她下水后便像是一个核动力鱼雷所向披靡,真是个伶俐的学生。

        一天,她高兴地跳了过来道:“怎么样?我很厉害吧!但是用你这方法,我还下不到更深的地方啊!安福能去的地方,我都去不了!”

        “傻丫头,你这是基础动作,根本就没开始潜水呢!”

        她一听,便气坏了,似乎要伸手拿起一块大石头要打我。

        我顿时一头冷汗道:“慢着,你别着急啊,你水性很好,但是为了让你能够学会‘自由潜’,并且达到最佳的状态,完成我们找水道的任务,你必须先学会这些基础技能!”

        她把手里的大石放下来,道:“‘自由潜’?还有不自由的‘潜’吗?”

        “呃……就是不带‘气瓶’,靠人自己调节自己的呼吸,再配合动作,下到水深处的一种潜水方式!”

        “气瓶?何为‘气瓶’?气还能装到瓶里?是你们汉人的先进玩意?”

        “呃……既然,没有气瓶,那我们先不提吧!你就先自由潜好了。专心学这个,不要理其他!”

        “好吧!”

        “首先,你要练习屏住呼吸。一个人能使自己的屏息时间至少在三分钟以上,才能在水中持续下潜并游出一定的距离。你先练深吸一口气,并且保证这口气是你所能吞下的最大一口,接下来,你还能把它完整地再吐出去,不断地这样做,才能学会调气!”

        她迷茫地点了点头,道:“什么叫作‘分钟’?”

        “呃……这……”

        我想了想接着道:“这样吧,你到湖边寻一些很细很细沙来,再把你的快刀借我!”

        她用我的外套包了很多细沙带了回来,我已用她的快刀削了一段木头,并做好了一个沙漏。

        我把沙子装进沙漏,对她说:“这些沙子漏完,大概是一分钟……”

        “我当是什么呢,一分钟就是一斛沙子啊!好了,我开始练了……”

        “人的鼻腔最下方至咽喉处有一个软骨,你要用气力能调整到此骨能自由开合,那时,便会找到要领,开始吧!”

        她倒是很听话,非常认真地练习起来。为了估计自己能一口吸下多少气,她居然搞了一条大鱼的鱼鳔,像吹气球一样,不停地将气吹起,吞下,吐出,周而往复。

        看着她的样子,就很想笑。她道:“又看什么?很傻的好哇!”,这句话说的特别像现代汉语。

        我道:“你们乌孙人都是技术型人才啊,喜欢走专业路线嘛!”

        “哼,又来了,这跟‘计数’有什么关系啊!我们还不知道出去的路线呢,你别得意太早了!”

        “……”

        基本功夫做得差不多了,我们得开始实地演练了。

        一日,我们来到湖边。安吉塔娜一到便望着那深蓝的湖水,双手握拳,似乎时刻都要跳下去。我坐下来,也招呼她坐下,道:“你可还记得,安福是当时是从湖面的哪处钻上来的?”

        她用手指了指湖中心一处水面。

        我道:“我觉得你应该向从湖中心向对面崖壁的这一条路线去寻找水道。”

        她赞同地点了点头:“快你说说你的想法!”

        “来,看一下,此处水面距我们这边的树林有多远?距对面的山崖有多远?依我的了解,一个普通女性潜水者的憋气时间可以达到三分半钟,她在这三分半钟可以下潜到水下35处米并游出1500米的距离,这些数据更接近从湖心那处水面到对面的山崖的距离,而那个出水点到我们这边的很显然已经超过了2000米,这是普通潜水者无法达到的。当然,那天潜水来找你的不是人类而是一匹马,以它的肺活量、技能、体力跟一位女性比,好像不太合适,但是我相信,它再怎么厉害,也不如一个人类有智慧和能力,它能做到的指标绝不会比一个人类强,所以,我认为安福也没有能力游出超过1500米的距离。并且,从地貌上断判,那座山崖是喀斯特石灰岩地貌,这种地质状况更容易形成空洞,所以更容易有出口。而森林这一带,我们走过多次,没有出口,都是土质结构,便是被湖水侵蚀而出现洞穴,也会被泥土填满,根本不会有出路。综上,安福是从悬崖那边找到的水道,我们的唯一出路就在悬崖底部!”

        “嗯,你说的我只能听懂大概,但是我觉得你说的肯定是对的。当时,我想试着游出去,安福就多次把我向那个方向拉,可是我根本无法跟它下去。”

        “那么,方向就对了!”

        “我现在就游过去看看!”

        “停,我们现在还不能去实践,还得再准备两天!”

        ……

        我们又花了两天的时间,用可找到的材料做了木伐和多条长绳。

        一个阳光温暖的上午,安吉塔娜开始了她正式的实战演练。

        我坐在木伐上晒太阳,手里牵着长绳,绳子另一端系在她腰上,得意如教练一般。我在绳上打了很多节,每一节约计一米长度,她第一次跳下去后,绳结有19个浸入水中。说明她第一“潜”便下了近20米。她上来时非常激动,高喊着“呜拉”,打着口哨,这是我认识她以来,见她最开心的一次。

        就这样,她每日下潜,我每日在木伐上晒太阳,养伤。我手中的长绳入水的部分越来越多,她下潜的深度也进步,每天从会从不同的水域带会一些标志性物种,以证明她的业绩。

        这天,她带回来的是一些蚌类。从外观上看这种蚌很像辽东的东珠蚌,很大,很饱满,估计里面肉质也很肥厚。我相信在现代,这个物种肯定已经灭绝了。

        “咱们把它们吃了吧!湖里面好多啊,看着就好想吃啊……”她顽皮地笑着。

        “呵呵,随你吧,只要你吃得下!”我心想,还好这里没有国家保护动物这一说法,也没有‘濒危’和‘灭绝’这样的概念,估计吃什么都不太会有罪恶感。

        “走吧,咱们点火去!”

        ……

        傍晚,我们又点起篝火,用石头堆起一个炉灶,在里面的空樘升起火,上面放着安吉塔娜唯一的小钵,小钵里的水正待沸腾。

        她从头上拨出根发簪,一只只地将那些蚌壳撬开,放进小钵。

        突然,她带着一声惊叹,跳到我身旁边,摊开手送到我面前,道:“送你吧,感谢你教会我潜水!”

        我低头一看,在她白晳的掌心里,夕阳和篝火的光辉中,有一颗蓝色的珍珠……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注释1:作女,作zuo,读第一声,上海、江南一带的方言,作女是指爱折腾,不讲理,常惹事端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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