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庸的群芳谱中,郭襄力压群芳,被列为武侠迷最喜欢的女子之首,这不仅因为她冰雪聪明,乖巧灵动,仗义行侠,有女儿的娇媚之态,也有男子的豪迈英姿。而也因为与杨过的一段情感纠葛让人凭生出许多的怜惜和感叹。十六那年,风陵渡口,眼波流转,情愫暗生,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天地间的万物都自动退成了背景。爱上一个人,只需一曲鸣啭的琴音,一纸青柠的书简,一个江湖的传说。那年,她豆蔻风华,初覆额发,人世于她,是清晨的雨露,是早春的鹅黄;是小草初醒欣欣然张开的眼,是小花含苞娇羞羞未展的颜。那年,他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历经人生的颠沛流离,阅尽人世的繁华苍凉,有成熟男人的稳重沧桑和侠骨情柔,而这一切,满足了怀春少女对一个男人所有美好的想象。“一见杨过终身误”,这一误,误过了花开堪折,误过了锦瑟年华。寂寂姝林,翙翙其羽,她望断天涯,山水迢迢,暮暮朝朝。
在四十岁之前,襄儿可以说是青驴白马,仗剑天涯,一直追随杨过的脚步。她爱的痴狂,爱的久长,在温润如水的光阴中,任心中的爱在白昼如春草生池塘一样疯长,任心中的痛在黑夜如袍子上的蚤子一样噬咬。惊觉相思不露,只因已入骨,爱他,是她的生活,她的习惯,她的信仰,但她并没有囿于闺中小儿女的情怀,在爱这条不归路上,她同时完成了智慧的构建和修炼成长。待我将相思放下,许你浪迹天涯。四十岁那年,襄儿大彻大悟,峨眉山巅,青灯古佛,木鱼经卷。放下,世间万物都返回了颜色,天地更加广阔澄明。放下心中的执迷,是温柔的自在,更是爱的新生。古人说,四十不惑。郭襄选择在四十岁的时候了却尘缘,迿入空门,是不惑,也是顿悟。在苍茫的宇宙,在宇宙的洪荒,我们不过是沧海一束,星斗一颗。也许我们为一注深情的目光投入了所有,也许把一时的缱绻当作了一世的倾城。可是现在我们知道,未来的幸福和这个曾经那个深爱的人无关,我们所能做的不过是苦中做乐,笑中带泪,坚强地前行。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一直觉得,襄儿天涯相随,相思入骨,柔肠百转,很大程度是因为杨过曾在她的生命中种下了情花,然后又决绝的转身,任情花的毒在她身体心里蔓延,逃不开,忌不掉,只因这毒早已深入骨髓,浸透肌肤,如这漫谷的情花,殷红潋滟。诚然,杨过也是“怜惜”襄儿的,但他所能给的只能是一曲笙箫、三枚金针或者某一刻的驻足而已,这些如同十六岁那年的烟花一样,虽然绚烂,却也寂寞开无主,瞬间湮没在无涯的宇宙,时间的荒野中。金老先生大抵是有大男子主义情节的,他笔下的杨过、韦小宝、张无忌莫不是如此。被杨过误终身的女子不止襄儿一个,程英无双为他远走天涯,绿萼为他魂断绝情谷,可是殊不知,襄儿却是真正植入他灵魂的劫缘,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他们是那么的相似,一样的桀骜不驯,一样的羁旅情怀。一个转身,一个回眸,让情深意重的襄儿足足为杨过负尽一生韶华。然而,杨过这种“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处处留情,在我看来,却比绝情谷情花的毒还要深重,还要绝决。
然,此系身前身后事,由后人来记取传奇,只因江湖还留有他们的传说。我不要前尘的往事,不要来世的山盟,不要现世的安稳,我只要遇见,遇见已是最美的缘,一如天边的云霞,夜空的烟花,刹那的芳华。
一首“君生我未生”的诗聊寄我挚爱的襄儿: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