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历史中学到了什么?
第一,一切皆有可能,没有什么必然。
我曾问过耶鲁历史学教授蒂姆·斯莱德(Tim Snyder):你们历史学家如此熟知历史,能不能更好地预测未来?
他说,我们熟知历史,所以知道一切都有可能发生,无法直视的黑暗、意料之外的光明。不过,知道这些只能使我们更好地解释现实,并不能使我们更好地预测未来。未来没有什么会必然发生,因为不知道哪只蝴蝶会怎样扇动翅膀。熟知历史,使我们知道人这种动物能干出什么事来,使我们对未来更有想象力。普通人要么不够了解历史,要么遗忘了历史,于是失去了对未来的想象力。(p.s.对“熟知历史”的深度解读)
第二,历史不会重复,但总是押韵。
这句话出自马克·吐温(Mark Twain)。现在我总算懂得为什么了。
历史不会重复,因为环境始终在变化,社会不是个封闭系统,一次超级火山爆发会使地球进入小冰河期,人类命运就得拐个弯。自然界也不是个封闭系统,甚至地球也不是封闭系统,小行星会撞地球。恐龙灭绝,才有今天人类出头。
历史总是押韵,是因为相对我们所知的人类5000年历史,人性不变。所谓人性,说过千千万,一言以蔽之就是人乃动物,也是唯一试图超越自身的动物,但不是每个人都有可能做到,且无论谁都不总是如此。
第三,人是靠不住的,制度也一样。
所谓人是靠不住的,不光是说人本来就靠不住,誓言只是说说而已,这只是浅层。更深层是单一策略解决不了人生难题,必须要使用混合策略。一味地保持善意并不能造就大同世界。一味地自我牺牲只会将你作为良币驱逐出市场。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同样,一味地榨取叛卖也行而不远。《天龙八部》里的四大恶人没一个有好下场。你得有时宽容,有时严苛;有时忠诚,有时离心;有时为鹰,有时为鸽。至于各占多少,何时做什么,岳飞说,“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没有答案,看着办。(p.s.《态度》,按25%的概率发疯)
所谓制度是靠不住的,是说制度不能保卫自己,保卫制度还要靠人。而刚刚讲了,人是靠不住的。如果人心离散,士气衰竭,道义受疑,再好的制度也会衰朽,直到筋疲力尽,野心家过来轻轻一推,应声而倒。
人心、民生、气力,制度的生命力说到底要取决于这些,而它们并不永固。罗马帝国衰亡时,它仍然拥有那时世界上最好的制度。
第四,养成历史感。
如果把历史看作一条曲线,横坐标是时间,纵坐标是成就。那么,在普通坐标的视角中,会以为几乎所有成就都发生在最近100年,也许甚至是最近30年,哪怕只回溯一二百年,那条曲线就仿佛还在地上爬行。
这样以今视昔是视觉误差。应该用的是对数坐标。每一个老资格的金融投资者都会告诉你,股价不是最后几天才涨到天上的,就如同不是最后一个馒头才能对付饥饿。在对数坐标系里,历史才会呈现出“本来”面目,也就是在历史上活过、挣扎过、死掉的人们,在当时所面临的约束下所取得的成就。
置身于对数坐标系中,你会想,如果你是历史上的他们,处于他们所处的时空,面对他们所面对的现实,你能不能做出更好的选择?这就是历史感。历史感在绝对值坐标系中不存在。
杜兰特夫妇笔耕终生,完成世界史之后,才写了《历史的教训》这本小书,可以说是《世界文明史》的长篇跋文。
《历史的教训》选摘:
“我们今天所传承的遗产比此前任何时候都更为丰富。它比伯里克利的丰富,因为包含了他以后的希腊文化精华;比达·芬奇的丰富,因为包含文艺复兴的其他巨匠;比伏尔泰的丰富,因为包含了全部启蒙运动的结晶。如果历史有进步可言,那不是因为我们生下来时比前人更健康,更美好,更聪明,而是因为我们降生于更丰厚的遗产之中,被更高的底座托起,以此前知识和艺术的全部成就为基,随着它上升。所谓历史,就是这遗产的创造和记录,而所谓进步,就是它的拓展、保存、传承和使用。过往不再只是一连串的灾难记录,历史学家也无须悲叹在人类存在中无从找到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