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王家卫以《春光乍泄》让梁朝伟荣登戛纳影帝,而这一年,石破天惊的银河映像却以一个黄阿狗和陈小猫闯荡江湖的荒诞故事——《一个字头的诞生》走上了历史舞台。
一反传统黑帮影片的拍摄手法和风格,吴宇森周润发一起打造的小马哥式的港片英雄主义神话,在杜琪峰掌门的银河映像这里意外拐了一个弯。
影片的实验性十足,大量广角镜头和运动场景的衔接天衣无缝。宿命与悲观的基调、浓郁的实验色彩、不羁的影像、峰回路转的情节,《一个字头的诞生》为早期银河映像定下离经叛道的调子,也奠定了银河映像不按剧本拍摄的风格。
这个足以被华语影史铭记的改变,转眼间,已过二十年。
《一个字头的诞生》之后,银河映像接连拍出了《暗花》、《两个只能活一个》、《非常突然》等多部极端风格化的作品。大多数作品在故事结构上并不缜密,但即兴的神来之笔总让人惊喜。而情义与宿命,成为永恒的主题。
1999年,投资200万只用了19个工作日拍摄的《枪火》为杜琪峰个人赢得了职业生涯中首个金像奖最佳导演奖。五个保镖等老大百无聊赖把纸团揉成球,一人一脚无聊而又异常投入地传球射门的镜头再到后来《黑社会》中,争夺龙头棍的大佬任达华边竞选边在市场买菜煲汤,银河映像让大家看到了和《古惑仔》里不一样的黑社会。
后来,香港电影的大环境萧条。银河映像一改初衷,出品了《孤男寡女》、《瘦身男女》、《呖咕呖咕新年财》、《钟无艳》等大众口味的商业喜剧爱情片。追求理想同时不忘赚钱养家,用现在时髦的话说,有眼前的苟且,也有诗意与远方。
而从《PTU》开始,展示了更大众的银河映像将商业化和个人风格化和谐统一,内容与形式高度统一,风格与情怀也融为一体。
再后来,《黑社会》被改成了面目全非的《龙城岁月》,《放逐》要片尾加字幕才能在内地出DVD……当香港导演集体北上,杜sir以《文雀》“写给香港一封情书”后,不再固守本土,却依然坚持自我,于是有了《毒战》南北纵横大开大阖,打响内地市场。
“港片已死”言论叫嚣多年的今天,银河映像已走过20年,杜琪峰带着新作《三人行》来了!6月是好莱坞大片的天下,但杜sir说,《三人行》坚决不改档期,提枪应战。
诚然,用《三人行》来概括或代表银河映像20周年是不可能的。实话说,《三人行》没那么经典,但银河映像的基本元素随处可见。
这部电影汇集了香港警匪电影的诸多熟脸,杜琪峰的御用男主角古天乐、黄金男配角林海、还有谢天华、张兆辉等。而作为银河映像20年的回归之作,片中也致敬了此前佳作的诸多经典片段,比如《枪火》的站位镜头,还有人说这部电影非常像是“医院版”的《大事件》。
所以,不改档,是因为杜琪峰知道自己拍了什么,哪些人喜欢。
与《毒战》的“写实风”不同,《三人行》戏剧感更强,舞台剧般的置景,所有情节推进都带着荒诞色彩。
一个不愿认错的医生,一个不愿认错的警察,一个从始至终看穿了别人的心魔却也走不出自己心魔的匪徒,在一家医院狭路相逢。
困境里无论沉默还是爆发,结局仍是无解,杜琪峰专长揭露命途无常的道理。
在银河团队费心搭建起来的这个稍显特别的开放式医院里,矛盾冲突全部浓缩于六小时内。没有前情提要,没有给爆米花派观众提高智商适应节奏的时间,开篇即是血腥手术奠定生僻基调,转即开启三人碰撞对峙格局。
杜琪峰竟然可以用那么单一的片场打造出一个危机四伏的场景,拍出了医院里所有人的神韵,不顾是主角还是配角都配合的天衣无缝,营造出非常真实的情节和场面,整体节奏紧张,却能在每个区间镜头保持冷静基调。从表演来说,古仔不过不失,赵薇用力过猛,让人惊喜的是,钟汉良演技上线。这次他饰演高智商话唠的另类悍匪,演技真的神准令人惊艳。
匪徒,见过五大三粗的,见过老奸巨猾的,却不曾见过决绝狠厉又如此清冷文艺博学多才的,口里满是格言金句真理,信手拈来,眼里竟满是镇定与光亮。
可以说,钟汉良的匪徒是全片最复杂的角色,与警察交锋时满是乖张从容;与病友对话时狡黠兴奋;对着医生洗脑的表情却有怜悯审视;看着自己鼻子流下鲜血的一瞬间孤独感遍布镜头;洞悉了医生帮凶身份后躺平的几秒里,轻轻撇头,眼中已尽是失望与悲凉。
好导演向来眼光毒辣,杜琪峰的选角独到,天涯四美之一、精彩演电视剧还是偶像剧居多、电影作品并不算多的钟汉良,这次将天真骄傲的气质和历练深沉的心思这两种矛盾融于悍匪一身,演绎出痞气和贵气的杂糅体,对这个复杂度极高的角色诠释到位,钟汉良的表现水准不可思议。
总之这个颠覆三观的反派,拿起枪来都很从容不迫。钟汉良演技让人肾上腺即刻炸裂,八姐只想呐喊,这还是我以前认识的钟汉良吗?好演员遇上好导演,实属幸事。
最后6分钟枪战,360度长镜头场面调度华丽繁复,所有人的压力在子弹中渲泄,与《枪火》、《PTU》的静止慢射相比,也别有风味。
这段已经传遍电影圈众说纷纭的长镜头里,有人说是老杜无与伦比的创意和才华,有人说是表演和调度的牛逼,有人说这只是是炫技…… 在八姐看来,这段长镜头还是挺牛的,还是无常的人性命运,然而这回变了一种表现形式。
导演用一个长镜,将唯一的枪战戏部分演绎的淋漓尽致,而配乐居然是一曲轻快柔和的《之乎者也》。
《之乎者也》是一首怀念童年的歌,是一首感慨成长的歌,是一首得到和丢失的歌。这样的一首歌来配这段戏,因为反差而产生了更强烈的心理冲击性。
三十几年前,罗大佑的《之乎者也》嘲讽这个世界的迂腐刻板。三十几年后,这版女声低浅吟唱的《之乎者也》,搭配长镜头强烈反差妙不可言。
也许,这个慢镜头里,有今年已经61岁的杜琪峰的侠义、彷徨、感伤、改变、洒脱、坚持、任性……
也有人说,片子形式大过内容,很多细节尴尬得生硬。极具风格的拍摄手法,慢镜头枪战高潮与情节铺垫格格不入,叙事有缺陷。
八姐认为,这的确不是杜琪峰最好的作品,也不是就能代表整个银河映像20年的作品。演员变了,时代变了,大环境变了,但这却是一个电影江湖中人,还在坚持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