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院落的大门皆是敞开着的,没有太多禁忌,所以朱如星直接进了院子。堂屋的纱门轻掩着,朱如星轻扣了两下,听到回声,便推门而入。此时,秦尚正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发呆,见来人是朱如星,他连屁股都没抬一下,歪头斜眼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朱如星把药放在秦尚面前的桌子上,赔着笑脸,说道:“刚才实在是对不起,这瓶喷剂应该效果更好一些。”
秦尚冷冷地瞥了朱如星一眼,然后看着自己的手背,故意说道:“都肿成这个样子,看来最近几天是消不下去了。唉,真是倒霉透了,偏偏是右手,这样干什么事都不方便了。”
朱如星听出对方怨气颇重,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此时,钱言正好从里屋走了出来,于是说道:“钱大哥,这次就麻烦你多照顾一下你的这位朋友了。”
还没等钱言答话,秦尚不客气地说道:“这事还用你来拜托钱大哥?我就奇怪了,你凭什么拜托钱大哥?难道你和钱大哥的关系比我还亲近?你倒说来看看,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朱如星见秦尚句句带刺,字字有勾,不觉怒火而起,于是回敬道:“钱大哥是我刚收的学徒,按规矩他得喊我一声师傅。师傅吩咐徒弟做事,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朱如星的回答,差点让秦尚从沙发上跌落下来。他惊大了嘴巴,半响没合拢。一旁的钱言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你,你怎么会拜她为师?”秦尚难以置信地追问道。
“我想学习种植技术,而她是这一带最好的种植能手。我不拜他为师,拜谁为师?”钱言的回答可谓是理由充分。
“如此一来,我的辈分岂不是跟着你降下来了。”秦尚脸色极为不悦。
没承想,朱如星落井下石道:“听钱大哥说,他曾是你的师傅。这样算来,你得喊我一声太师傅。”
秦尚气得头冒青烟:“怎么能这么论辈分?这完全不合理!”
朱如星狠狠地回敬道:“在我们乡下就是这样论资排辈的。就算是如辰,按礼规你也应该喊他一声太师叔。今天,你虽然无缘无故挨了打,但是也没有什么资格抱怨,就当是替太师叔受过吧。只是没想到,你堂堂大男人竟这样娇气,我的手只轻轻一扬,就让你受了重伤。”
朱如星句句是刀,字字是剑。刀光剑影中,秦尚不仅血肉模糊,连五脏六肺皆受到重创。
秦尚气得浑身颤栗,他真想把面前这个伶牙利嘴的女子踩在脚下,碾压在泥土里,让其永不翻身。可是,还没等他做出反应,朱如星已转身而去。钱言只是站在一旁看热闹,自始至终也不曾帮腔。秦尚有气无处发,忍不住乱蹦乱跳,大喊大叫。
最后,秦尚只得归咎于眼前人:“这个朱如星简直太张狂无礼了,怪不得别人都叫她‘刺头’。这事都怪你,非要拜刺头为师,让我瞬间变成了徒孙,并且受尽奚落。这朱家村完全是不讲理的地方。我白白挨了打,白白挨了骂,白白被人欺负,全都得受着,无处说理,没地伸冤。”
钱言却眉毛轻扬,嘴角含笑:“终于遇到一个治得了你的人,实在是难得。”
乡村里没有绝对的秘密,无论任何大事小情都会在极短的时间里,像插了翅膀般飞遍每家每户、每个角落。朱元仁夫妇外出访亲,傍晚才归来。一进村子,便听说自己的女儿闯了祸,心急如焚地赶回了家。两人回家问明了情况,把女儿狠狠斥责了一番,便带着一篮子鸡蛋登门去陪罪。朱元仁夫妇二人的态度跟女儿截然不同,犹如春日和煦的阳光,让秦尚觉得浑身暖洋洋的。
一方水土养育出的不同个体,灵魂却是千差万别。一脉相承的不同个体,性情却也是千差万别。在秦尚看来,朱如星待人接物的态度与方式与其长辈截然不同,可能是她年纪尚轻,孩子般的性情还没有褪尽之故,锋芒难免外露。秦尚对朱元仁夫妇故意冷冷淡淡,但是夫妇二人却始终和颜悦色、谦和有礼,最后还热情邀请秦尚和钱言到自家吃晚饭。
钱言对这两位长辈很是尊敬,所以对于盛情之邀自然爽快地答应了。秦尚虽然对朱如星十分痛恨,但是转念一想让她家破费一顿也未尝不是一件快事,并且还可以借此了解一下内情,因此也就没有提出异议。
秦尚本以为朱如星失礼在前,所以朱元仁夫妇定会盛宴款待,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一家人竟然吃素,摆满餐桌的只不过是西红柿、黄瓜、茄子、土豆这些最寻常的菜肴。这让无肉不欢的秦尚失望得很。
幸好众人刚落座,五奶奶便命如玉送来了栗子炖鸡,说是特地为钱言和秦尚加菜。不多时,村支书朱元礼和村会计朱时勋也派自家人分别送来了红烧带鱼和清炖四喜丸子,说辞也是一样。大家都明白,五奶奶送菜是为了答谢钱言的送药之情,而村支书和村会计则是为了向秦尚这位新来人示好。
朱元仁夫妇见秦尚因为手背肿痛,用筷子明显吃力,于是特地让女儿拿来了一个长柄的勺子。秦尚顿时来了精气神,舀起一个四喜丸子放在朱如辰的碗里,示好道:“男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如果只吃素,会缺营养。”
没想到朱如辰并不领情,把四喜丸子夹回到了秦尚碗里,说:“你自个吃吧,我不吃。”秦尚讨了个没趣,便不再相让,自顾自地吃起来。
朱如星对钱言这个徒弟倒是很和善,左一声钱大哥,右一声钱大哥;对秦尚这个徒孙却极为冷淡,在饭桌上连谦让都不曾有半分。当然秦尚根本不在乎朱如星的态度,因为终究不是同路人,何必装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