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冷冷地看着过红绿灯一半又突然熄火的刘一一，绷着脸，一言不发。
刘一一本来就很紧张的小脸变得煞白，双手抖个不停，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里面有泪珠盈盈欲滴。那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我仍旧不说话，只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
刘一一终于冷静下来，重新发动了车子。
我来到这所驾校，教的第一批学员就是4个年轻美貌的女孩。其中长相最为清新甜美的就是刘一一。
面对这些青春粉嫩的女孩，27岁的我收起了男人所有的贼心和豹子胆，专心致致地传授技术，对她们也无比耐心细致，除了刘一一。
对待刘一一，我刻意保持着冷漠和疏离。每天都客客气气，远没有和其他人那么热络。
刘一一也并不在意，她认真好学，科一科二都是一把通过。
到了科三上大路，刘一一紧张起来，遇到会车或行人穿马路，就会突然熄火。
有一天下班收车时，刘一一站在离我几米远的地方，给我发了一条短信：师傅，请让我加练1小时，好吗？我老是熄火，很着急。
我转头看向她，没有立刻回复。
刘一一的小脸突然变得通红，腼腆地低下头，一副做错了事手足无措的样子。
我走近她，盯着她的脸，面对面地用短信回复：好的。
刘一一的脸更红了，她抬起头来，忽闪着清澈纯净的大眼睛对着我笑。
我则默默转身，回到教练车里，她在后面一路小跑地跟着我。
说到我来驾校的做教练，全仰仗我妈。
同为27岁，我还是可怜的单身汪，可是邻居强子已经升级为奶爸。媳妇漂亮且学历高，孩子白白胖胖，把我妈馋得口水哗哗直淌。
强子是驾校教练，媳妇则是他的学员。
那时我在一个企业做销售，经常遇到难缠的客户，回家便闷闷不乐。
我妈满脸堆笑地凑过来：“儿子，去驾校做教练吧。”
我一眼就看穿了我妈的心思：“像强子那样找个女学员做媳妇？妈，强子那是个例，不可能人人都能那样。”
我妈把眼睛朝上一翻：“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万一瞎猫碰上个死耗子呢！”
确认过眼神，的确是我亲妈！
抱着体验生活和玩票的态度，我考了个教练证，进了这所驾校，然后就遇见了刘一一。
2、
我和刘一一其实是高中同学。那时的刘一一就是这么清新甜美，白晳的脸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被简单的束成一个马尾，宽大的校服也遮盖不住她婀娜多姿的身材。没错，她是我们班的班花加学霸。
作为学渣的我，每天放学都抢着帮她背书包，做值日打扫卫生我把她的那份全包了。可是她始终对我冷冷淡淡。
我戴墨镜，穿奇装异服，耍酷，刘一一视而不见。
我拒绝了任何女生投向我的倾慕目光，把所有心思和热情都放在了刘一一身上，可是刘一一似乎从未感动过。
有一天我忍耐不住那个男生跟刘一一套近乎，挥拳打了他。刘一一终于理我了。
她冲到我面前，眼神比冰刀还要冷：“高山，想要追我，得和我考上同一所大学，否则，不可能！”
我想了一个晚上，决心奋起直追。
从此，我像变了一个人，用“头悬梁，锥刺股”来形容我当时发奋读书的情形，一点也不过份。
可是最后我还是没能和刘一一考上同一所大学。当时我想，也许这辈子我们都不会有任何交集了吧。
没想到她会来学车，更没想到教练是我。
这让我多少有些别扭。女神近在咫尺，我却早已失去了当年的勇气。
尽管答应她加练1小时，也仅仅为她一个人加班，我却仍旧保持平日的疏离。话很少，脸很僵。
刘一一带来了水果和零食。我俩坐在车里默默地吃，谁也不说话。吃完一包巧克力饼干，我准备开始练车，刘一一掏出湿巾，一句话不说，帮我擦起了嘴角，动作轻柔，眼神专注。
我像触电一般，怔怔地呆在那里。刘一一擦完，收起湿巾，像没事人一般，转过头去，目视前方：“咱们开始吧。”
“哦。”我感觉自己像个呆子，半天才反应过来。
刘一一走后，我嗷嗷叫着召集来驾校里其他2个男教练，我们戴上墨镜，穿上一身黑西服，拥簇着看门大爷上了一辆银色的私家车。走，兜风去。
看门大爷养了几只小鸡小鸭，还有两只狗。每一个小动物都有名字，大爷和谁熟，他的名字就会物尽其用。这不，我和他那只黑色的小奶狗同名同姓 。
车风驰电掣驶上了热闹的大街，迎面走来一群美女，伙伴们降下车窗玻璃，争先恐后地往外看。往日我也会看得很起劲，可是今天我觉得谁也没有刘一一好看。
兴奋劲好不容易下去，冷静下来的我才想起要琢磨一下刘一一做那个动作的动机。难道只是出于同学间的情谊？还是熟人间的最新礼仪？打死我也不会相信，女神会主动撩我。
还是小心为妙。
第二天，照旧加班1小时练车，照旧吃水果零食，照旧谁也不说话，也照旧……擦嘴。
我直接懵了好吗？女神，你这是要闹哪样？
看着刘一一无比淡定的脸，我觉得自己无比龌龊。你想什么呢？也许女神是处女座，见不得一点点脏，追求完美。
第三天，刘一一在掏出湿巾之前，我抢在她前头，自己擦了嘴。
刘一一的小脸又红了，嘟着嘴，有些懊恼地看着我，那眼神幽怨得像是原配当场抓住了在外偷腥的老公。
我慌了，支支吾吾地说 ：“老是麻烦你，多不好意思。”
刘一一不说话，脸更红了，眼神更加幽怨，眼里还有泪光盈盈闪现。
我更慌了，拿起奶油饼干使劲地往脸上抹了两下，然后乖乖地掏出纸巾，递给刘一一。
刘一一的小脸舒展开来，嘴角带着笑意，往外撇了撇，却没有笑出声来。
她接过纸巾，替我擦着脸上旳奶油，神情无比专注，无比认真。
我感到一阵麻酥酥的温暖，像电流一样传遍全身，既舒服又陶醉。
刘一一刚要把手撤回，我一把抓住，眼睛里的深情像海水一样汹涌澎湃，几乎能把她淹没。
刘一一的脸绯红，她轻拍了一下我的手：“练车要紧。”
我对她傻傻一笑，还是发动了车子。
整个下午我都感觉像飞到了半空中，飘飘荡荡，晕晕乎乎。
从那天开始，我们的话多起来。刘一一有时候会问：“你会做饭吗？”
这是在试探未来老公操持家务的能力吗？
我小心翼翼地答：“油炸花生米，算吗？”
刘一一似乎有些不满：“你在家洗衣服吗？”
我大言不惭：“那有什么难的？有洗衣机啊！”
刘一一撇了撇好看的嘴唇。
我们的话越来越多，相处的气氛也越来越融洽。可我始终规规矩矩，从不越雷池半步。除了那次因为过于激动抓住她的手之外，我再也没有碰过她。
不是我不想，是我在极力克制。想我一个堂堂的驾校教练，职业操守还是要有的。在教习过程中和女学员谈恋爱，是因为见色起意，还是因为图谋不轨？我不愿别人这样说我，更不愿刘一一承受不必要的非议。
等她拿到驾照就好了，到时候我再表白也不迟。
“520”那天，刘一一送了我件漂亮的衬衫，我也早就准备了盒精致的巧克力，到晚上一起看电影时，再送给她。
我回家洗了洗脸，换了身帅气的衣服，刚要出门时，却发现巧克力好像被人动过。
打开一看，果然少了一颗。
“高小四，你给我出来！说说这巧克力怎么回事？”
也许我的声音太大了，妹妹吓得关紧了房门：“哥，巧克力太好吃了，我实在没忍住。”
竟敢偷吃我的巧克力！可看看时间，电影快开场了，再买一盒肯定来不及。我只得空手去见刘一一。
电影里上演着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男女主人公爱得死去活来。我偷眼看向刘一一，她正襟危坐，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看来已完全沉浸在剧情里。
我几次按捺住想要拉拉小手的冲动，不行，再等等，等她拿了驾照再说。
直到电影散场，我一直谨守着师徒之情，安安分分地把她送回了家。
我是不是傻？我暗暗骂着自己。
刘一一考试那天，说好了我要陪她在一起。
一大早，我开着车急冲冲往考场赶。在一个路口，一个大男人好死不死地倒在我车前面。
遭遇碰瓷？可你倒下的地方距离我的车还有两三米远，你是不是倒的早了点？
周围的人围了上来，我也下车一探究竟。只见地上那人双目紧闭，脸色煞白。
我拨打了120，救护车来到后，我把那男人抱上车，转身要走，却被一旁的护士拽住：“病人家属，到医院签字。”
那男人只是中暑，并无大碍。醒来后他连连道谢，非要我留下联系方式。我只得扔了一张驾校的名片给他，心急火燎地往考场赶。
可我还是来迟了，刘一一早已考完，不见了踪影。我焦急地打她电话，她不接；发信息，她不回。
刘一一彻底失联了。她的突然消失，就像她突然出现一样，令我措手不及。我一遍一遍回忆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些心底暗生的情愫，那些柔情蜜意，难道都是我的幻觉？我以为我们会共同陷进爱情里，却没想到，这只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我颓丧到底，连带看门大爷去兜风这样的保留节目，都没有兴趣。惹得大爷指着那只小黑狗训斥：“高山啊，你真是没出息！小母狗走了，你的魂就丢了？你就不会再找一只小母狗？!你真是把这小奶狗的脸都丢尽了！”
我焉焉地听着，没理会大爷。
中暑的男人提着一大兜水果来看我，我厌烦地扭过头，本来应该抱美女的手，却抱了这糙汉子，想想我就反胃。
“拿走，拿走，谁要你的水果。”我嫌弃地推开糙汉子的手。
那糙汉子却不自知，掏出一支烟来递给我：“兄弟，心情不好？”
我接过烟来，点着，狠狠地吸了一口，却没说话。
糙汉子呵呵笑着，神色里带着几分戏谑。幸灾乐祸？我很不友善地瞪着他。
“认识刘一一吗？”糙汉子的话让我一愣，半天才说：“你认识？”
“我当然认识，那是我表妹。”糙汉子很是得意。
我脸上立刻现出谄媚的笑，冲他呵呵笑个不停。
糙汉子看着我的傻样，忍住笑，傲气地问我：“需要帮忙吗？”
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需要，大舅哥，太需要了！”
说着，我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这个我曾经抱过的男人，让我再好好地抱你一回！
他被我勒得喘不上气来，挣扎着喊：“放开，快放开！”
第二天，当我再给刘一一打电话时，终于听到了她那好听的一声“喂”。
“一一，你怎么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你心里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我？你根本就不爱我，对吗？”刘一一的声音里充满委屈。
这……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一一，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你一直都没向我表白，就连520那天，你也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好的陪我考试，你又爽约。我本来就紧张，看到别人都有人陪，我更紧张了……呜呜……”刘一一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这真是天大的误会啊！我冤，我真是比窦娥还冤啊！
“一一，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本来想等你拿了驾照就向你表白。”我的心被一一的哭声揪成了一团：“一一，别哭了，你在哪里？我这就去找你！”我不等了，一分钟都不想再等了。
“高山。”身后传来熟悉又清脆的声音，好像就在不远处。
我和那只小黑狗同时扭过头去，看向驾校门口。
刘一一站在阳光下，微风吹动着她的长裙，她的笑容比阳光还要耀眼，瞬间照亮了我的心。
我向她跑过去。
什么情况？小黑狗居然比我跑得还快，它窜到刘一一脚边转圈撒着欢。
“走，带你兜风去。”刘一一露出可爱的小虎牙，拽着我的手，向她的车走去。
坐新手女司机的车？
“那个，你过红绿灯时还会熄火吗？”
“上来就知道了。怎么？还不敢上？”刘一一手握方向盘，挑衅地看着我。
上就上，谁还没当过新司机？！
车子绝尘而去，只留下小黑狗在原地汪汪地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