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已近不惑之年，虽然总觉得自己的生活还是刚刚开始，刚刚把书读完，刚刚完成人生需要完成的结婚生子，那种可以为自己的生活的才刚刚开始呢，怎么已经过了一半，或者一大半。我想起了母亲40岁的时候，那时候我读初中，和妹妹在学校住宿，母亲给我们一份伙食费，奶奶经常去镇上卖鱼，每周给我送零花钱，我不爱吃零食，我把钱存在寝室床上中间一个吊东西的小袋子里，在母亲40岁生日那天给母亲买了一个生日蛋糕，上一代父母从不爱表扬孩子，我等着母亲表扬，母亲什么都没说，我很失望。

上小学的时候，母亲为了让我们上学有个伴，让我提前一年和姐姐同一年入学，刚好我比同学小一岁，姐姐比同学大一岁，我姐姐长得很漂亮，读书成绩也好，常常是班级第一名，我显得非常愚笨，小学一年级，我的语文课本掉了，有同学捡到送给老师，那个老师是出了名的凶，经常因为我们上学迟到罚站，罚站的时候顶着夏天的烈日，印象深刻，而且经常打人，那种竹子做的弹条，一条子打下去就是一个血痕，我非常惧怕她，老师在班里问：谁掉了课本？我不敢说，我姐站起来说是我掉的，然后我同桌是个男生，也站起来说是他掉的，他其实没掉，故意捣蛋的，老师于是问我：你什么时候掉的？我非常怯弱，支支吾吾的说：明天掉的。老师一生气就把课本给了这个男同学，后来我姐一直嘲笑我愚笨，昨天和明天不分。

我那时候读书并不认真，天天在田野里疯玩，小学读书的路沿着一条小河，河水清澈见底，有很多鹅卵石，有的地方还有泉水的泉眼，夏天，我每天都从河场淌水走到学校，抓鱼，找泉眼喝冰泉水。天气最热的时候，午睡时间长，我不爱午睡，经常跟着男孩子去田野里抓蛇，放学了在田埂拱脚，也称斗鸡，一只脚站着，另外一只脚弯曲成三角形，两队人站在田埂上，攻击对方，掉下田埂的算输，经常玩到天黑也不回家，母亲就会沿着村子喊：小子，素文，死到哪里去了，赶紧给我回来。我毕业很多年不会察言观色，说话耿直，不太通人情世故，但在我几岁的时候，我却很会体会母亲的心思，每次我们玩的太晚回家，一回家就拿着一个扫帚开始扫地，我姐姐回去后就站着门口不动，每次我母亲一生气就打她，看着我在干活就算了，我妈年轻时候印象中无比凶，那时候村里的妇女似乎都很凶，我姐经常挨打，而我几乎从没被打过，我唯一被我母亲打的原因记不清楚，可能是因为母亲重男轻女偏袒弟弟，我打了弟弟，母亲打了我，我记得母亲打我的时候，我极为倔强，一声不吭，一动不动，母亲看我那个样子，就再也不打我了。

我刚入小学几年都在玩，都没读过什么书，所以一直不会拼音，后来读书拼音都是猜的，到了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母亲因为家里盖房子劳累过度病倒了，几乎在生死的边缘，她20多岁的时候算命说她35岁有一大劫难，那一年她刚好35，病的卧床不起，为了照顾母亲，我辍学回家，每天给母亲煎药，喝完药的药渣子要送到人多的村头马路上，倒在路边，让人念，据说这样好得快，所以我每天等母亲喝完药，就把药渣子送到村口，村口的人都要问你妈好点没有，其实这样是非常大的折磨。我常常梦见母亲去世了，哭醒，醒来发现是个梦。那时候太痛苦，每一天担惊受怕，以至于后来偶尔觉得，母亲死了也可以，父亲再娶个后妈，那时候也没想后妈好不好，凶不凶，农村离婚少，后妈的没有多少概念。那一年我们家刚建完房子欠债，父亲承包了很多农田，那年过生日的时候，我在一个很大的田里插秧，几乎望不到田埂，一天只能插一笼，我小时候皮肤很白，热的满脸通红，母亲让我去树荫下休息，我不肯去，当时我咬着牙，看到我的眼泪掉到水田里，那一刻我在想：我要考大学，我这辈子再也不要插田了。后来我母亲病好了，我又去读书，从此换了个人，再也不瞎玩了，天天抱着书，我记得我突然对文学感兴趣的是一篇课文：卖火柴的小女孩，我读了一遍又一遍，觉得书中的故事那么的感人，成绩也开始名列前茅。

初中开始喜欢诗词，初一语文老师鼓励我写诗，我不记得我当时写了什么，估计现在看来笑掉大牙，但是那时候培养起来的诗词的爱好，对我以后影响很大，农村很多的环境，就是诗词中写样子，水墨山水，一望无际的田野，秋天稻子黄的时候，一片金黄的波浪，天街月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夏天我们经常搬着竹床，躺在月亮底下，听着大人们讲故事。

初中语文老师的激励的方式很特别，每次语文考试画个分数线，低于这个分数线的罚款，多少钱一分，然后把这些钱集中起来，分给前三名，我曾经最多的时候一次得了6元多，差不都是两周的早餐费。发完奖，我就从学校跑出来，到镇上最好吃的一家米粉店吃了一碗猪肝米粉，因为吃米粉回来迟到了，还被老师骂了，不过迄今想来都是最好的美味。

初中的语文老师还鼓励我们写日记，这个习惯太好了，我从初中到研究生毕业，写了17本日记，现在翻看起来，那种乐趣，无法形容。如果过去我有什么财富，我想莫过于这些日记。

我很感激这位语文老师，他还将自己的藏书借给我们阅读，我读书的时候他估计有50多岁了，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人生一晃就20多年过去了，有些人再也不见。

高中的生活是很痛苦的，封闭式教育，一个星期都不能出校门，寸草不生的校园，密集的人群，做操的时候得密集恐惧症。每年都有人跳楼自杀，很多年不堪回首，总是梦见考试的时候找不到考场吓醒。高中我的语文经常第一名，老师把我的作文在课堂上当范文念给其他同学听，但是数学大部分不及格，到了高三下学期，实在来不及了，如果再不及格，很影响总成绩，数学老师高三最后一学期让我们写保证书，如何进步，我好像写了一行字，意思是不用说了，我肯定会进步的。最后三个月，我每天傍晚想办法溜出校园，坐在学校不远的一条河边，把数学课本上的例题都背会了，然后高考数学考了130多，那年数学很难，我想我们数学老师估计很多年都会和后来的学生讲我是个奇迹。

我在高中读了三年《菜根谭》，每天早读，读完课文，就开始读菜根谭，那时候喜欢菜根谭是因为文字优美，当着诗词来读的，印象最深的一句是：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菜根谭对高中压抑的生活是某种释放，到今天我想也影响了我的价值观，可能奠定了我一生的底色。我后来再也没去高中，我母亲常批评我：对自己的母校也不怀念。今天我倒是释怀了，杨绛说：人需要锻炼，不管什么人，锻炼总归会有收获。现在想想过去那些错误的教育方式，对人是一种磨练，人走过的路，吃过的苦，都是算数的。

回想读书的生涯最快乐的是大学，我在高中读了很多书，每个月的生活费，我用一半去买盗版书，很多描写杭州的时候，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给我留下了非常美好的印象，高考志愿，我把所有的学校都填写了杭州，终于如愿以偿，我在大学度过了在我今天之前最美好的时光，学校有两座图书馆，我那时候爱书到了如痴如狂的地步，我经常走在校园的河边，背诵诗词，看到很美好的景色，诗句就不由得脱口而出，一下课就钻进图书馆，我在图书馆出现次数太多，对于文学书籍的位置非常熟悉，很多同学以为我是图书管理员，跑过来咨询某本书在哪里，我总是能很快的给他们找到。那时每周借书的数量有限制，我就在书库里读完一本书，然后再借另一本出来，我有一种一目十行的读书技能，经常在下课的时候就能读完一本薄一点的书。

当时的图书馆常常一位难求，有一天我偶然发现图书馆里面是环形的，围着一个小花园，于是我找来旧的书桌和椅子，放在环形花园的靠里面很少人去的地方，每次下课，我就带着书来这里，阅读累了，抬头看到花园的景色，有竹林，小桥流水，特别是下雨的时候，雨幕笼罩着小树林，那种朦胧的美感，就像一首流动的诗。到今天为止还是我前半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后来结婚，工作，生子，平平淡淡却也温馨。我的母亲一直说男人的外表不值一文，人品第一，没钱也不要紧，找个知冷热的人。我结婚很简单，有一天凌晨我起床去上卫生间，某人突然爬起来给我开灯，那一刻我就决定结婚了，我没毕业就结婚了。生孩子有过一些痛苦，因为工作压力大，身体不好，内分泌失调，很多次失败，清宫的时候不打麻药，冰冷的机器有点苦，在成功的那次，我坚持一个人去的医院，报告出来说有胎心，我突然痛哭流涕。

现在偶尔联系到过去的那些小学的村里的玩伴，不敢相信都快40了，前几天还有一个位儿时玩伴问我还记得她不，我怎么会忘记呢，我印象很深。有一天晚上，我们三个人睡在一起，她们说一起去广州打工，摆脱父母的控制，多自由，我当时也想要不也去，但是仔细想想读书也很有意思啊，后来他们两都去了，我没去。我读初三的时候，3000人的村子，就两个人读初中，每天早上天还没亮去上学，一个人走过一片乡村田野树林，没有路灯，也没有手电筒，就像走在鬼门关一样可怕，所以我迄今怕鬼。杨绛先生也怕鬼，但是经历文革后再也不怕了，所以说明我迄今还没吃过什么苦。感谢某人，在我刚毕业的时候，如兄如父，没有让我品尝初入社会的艰辛。我的这两位儿时的玩伴，一位离婚再婚，现在打临时工；一位去了广州嫁给了一个很穷的山区的人，后来很苦，最后带着老公孩子回了老家。我看着很多过去的小学的同学，初中同学，辍学的，没有固定的工作，每年起来都要考虑做什么，现在觉得，我奶奶当年一直念叨：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真的是真理。农村有很多年很鄙视读书的，我刚毕业的时候，收入也不如很多打工的同学，他们说大学生睡桥下，我的母亲也没什么面子，当初村里唯一的大学生，我想开始也是很让他们失望了。现在过了十年，我一直干一份职业，不管怎么样，在上海算是生活下来了，然后看看他们很多人还在为做什么操心，今年更是很多都失业了，做生意的亏损严重，多年积蓄付诸东流。这些年农村里的人才知道读书才是农村唯一的最好的出路，读书未必说能多少高的收入，却可以给你一份安稳的生活，一个城市的户口身份，这是有本质区别的，比起当初没读书的，少操很多的心。所以当初不吃读书的苦，现在吃生活的苦，人到中年，体会深刻。

（二）

我追溯我性格中悲剧的来源，常常在极其快乐的时候感到人生悲凉的本色，总觉得快乐的不彻底，我曾经以为是我2岁被送到外婆家寄养，童年缺少父母的爱造成的，现在仔细想想，可能更多是因为小时候母亲生病对我的影响极大，童年的底色从此都是灰暗的，我突然从一个孩子体会到了生活的无比艰辛，中国农民种地几乎是挣不到钱的，今年风调雨顺有点收入，来年买种子化肥杀虫药花了一半，自己吃吃，所剩无几，而不风调雨顺的时候，种子钱也是借的，我记得我父母种那么多田，家里还是经常要去大姨家借钱。母亲病的在生死的边缘，村里人见到都要询问和议论，这种灰暗很多年无法跨越，直到最近几年才不会在最快乐的突然感到一阵悲凉。这些对生活错位的情感认知，我花了很长时间去反省和纠正。

我小学有个女同学，她成绩一直比我好，平时考试能比我高几十分，但是一到了重要考试，中考，高考，我们考的都差不多。有时候觉得这是不是宿命。宿命的事情还有婚姻，我读书的时候的恋爱对象和现在结婚的人几乎是一个类型，他们大学同一个专业，研究生同一个专业，现在同行。

所以我昨天读杨绛先生的《走在人生的边缘》，她说天命不可违，古人说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我仿佛觉得我已经开始知道很多事命中注定。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感激我的母亲，儿生母苦，生子方知父母恩，我生孩子晚，如果这个世界上谁我愿意付出一切，当然是我的孩子。我以前一心读书，一心工作，成熟也很晚，如果说我什么时候开始通世事，恐怕是35岁之后，因为这个时候我才开始思考生活，开始理解了我的母亲，化解了我认为童年她对我们的关注太少，没有怎么关心的抱怨，以及她的局限带来的痛苦。那时候生活太艰辛，根本没有时间照顾孩子，我一直不觉得体力上的苦是苦，所以我从未去理解我的父母，后来才懂得，他们不仅是体力上的苦，而是对世界认知局限的苦，比如一直没有儿子生了许多女儿的苦，婆媳不和的苦，丈夫不体贴的苦，一个人要突破世俗的思维定式，突破周围人的认知是多么的困难。

杨绛说：你觉得苦，是因为读书太少，而想得太多。某种程度上的确是如此，很少人能够看清楚世事的道理，很少人真的懂得性格决定命运，天命不可违。

我曾经问我的母亲，你一生快乐的时候多不多，她说很少。我母亲年轻的时候常常说自己想出家，我以前很生气，觉得她对我们没有爱。前不久我去了冷古寺，寺庙背山面水，高原雪山环绕，连绵起伏，雪山的水流过寺庙前的山坳的河谷，那一刻我觉得他们不是在修行，而是在享受人生，想想自己才是在尘世中修行。我和我的母亲说，如果你还是觉得苦，还是无法摆脱儿女烦扰的苦，你可以走，去找个清静的地方待一段时间，她开始赞同了我的想法，过了几天她又放弃了，然后我跟她说：你以后不能再抱怨了，这个是你的选择，你选择了，说明这个选择是你自认为最想要的选择。

一个人的认知，他有什么样的认知就有什么样的生活，他的生活是他选择的结果，是他认为是舒适的，最适合的，其实无需他人改变。每个人的生活方式自有他的道理，你不是他，所以并不能感同身受。什么样的人生是完美的人生，没有可以定义，那些成功优秀的人需要承受更多生活的苦，那些浑浑噩噩的人也因为不懂得而得到许多简单的快乐。从大处看，人生并无优劣，只有不同。

天地生万物，只为存在，不为分别心。太阳为每一个生灵而放光芒。当我们觉得为人生事业的成就而喜悦的时候，有人为爬上珠穆朗玛峰的喜悦可以为之生死。杨绛先生说天地生万物并不为文明而生，文明也会消亡，那么这个文明之下的价值体系也不存在绝对的正确，也许没什么意义。“直如弦，死道边，曲如勾，反封侯。”人类文明史上的奇迹，那些帝王，多少生灵涂炭。过去有什么历史，其实也不知道，因为记录的历史，没有多少是真实的。人是万物之灵，却是智慧和愚昧的混合体，拥有可以上月球的高科技，也拥有可以摧毁地球的武器，也做着连动物都不如的自相残杀，迄今反复上演，人性是否比几千年更加摆脱动物的本性，也许没有，人终其一生，几十年，今天的人更没有静下心来思考的时间，随波逐流，也来越远离大自然，远离智慧的源泉，能增长多少智慧，老子迄今也无人超越。

小草有小草的快乐，大树有大树的烦恼，做成了栋梁或许会怀恋当初的大自然的自由。

在过去五年，我一直在追寻生活的乐趣，我想一个人的一生要有乐趣，每天醒来为着某种希望和向往而生活，这种才是我想要的人生，我如此平凡，如何追寻一个充满乐趣的人生呢，我曾经和一群朋友出去玩，泡吧，开party，一开始觉得这个世界如此繁华，灯红酒绿让人迷恋，忘了酒盏深和浅，快乐的时候的确是没心没肺，一段时间后觉得这种快乐以后还是满心的空虚；后来又一个人去旅行，看着许多陌生的人，陌生的生活方式，听他们谈话，非常有乐趣，原来还有人是这样想的，还有这样的人生，虽然许多烦恼，却也充满乐趣，但是我是观望者，我给自己取了笔名镜中人，对于这个世界，我只是个看客；前不久我去徒步，又发现了一批人，他们竟然可以为了爬雪山置生死于度外，他们的那种激情的喜悦感染着我，当我行走在海拔4000米以上的高原，望着连绵起伏的雪山，当我高反严重喘着气，忍受着身体的痛苦和不适，内心却是如此的快乐，激情又重新回来了。这种喜悦如同当年我坐在大学校园中的环形图书馆，看着烟雨中的小花园的喜悦，满心欢喜。

我感谢生活，在你不停的寻找的时候，你总能发现新的让你向往的东西，曾经30岁的时候，我想40岁的时候，容颜不再，如此衰老，到时候是多么无趣，现在觉得人生的快乐35岁才开始，35岁之前追求爱情，而爱情的陪伴却是如此的短暂，一个人的魅力在于他知道你不知道的东西，而等你对他太熟悉以后，也就失去了人生如初见的惊鸿一瞥的激情和乐趣；对于事物的追求，工作上的克服困难，每年的进步，阅读的乐趣，探索自然的乐趣，这些乐趣却是可以每年不同，书籍是如此的多，每一部经典，都是一次精神的SPA，而对大自然的探索，那些荒无人烟的地方，天高云淡，星辰万里，带给人的愉悦是那么的让人陶醉；一次次克服困难，看到大自然的伟大，痛并快乐着的感觉原来是如此的美好。

我学会了关注周围的世界，当我用心去看我围着跑了4年的世纪公园，第一发现在高架桥下居然还有一户人家，还晾着各种颜色的衣服；然后我发现可以进入世纪公园的空隙，常常里面一个人也没有；还有一些葡萄树，可以吃到小时候外婆家门口的葡萄树的未成熟的葡萄，味道一如当年，吃下去酸的眯眼睛；然后我看到许多的植物我都不认识，似乎都是第一次见到；原来生活中还有许多东西我仿佛从来没有见过一样，满怀新鲜感和乐趣。

如果是过去这些年我觉得最大的收获是什么，毫无疑问是读书，我是一个天性愚笨的人，每一本书，如同一个磨刀石，把我粗糙的心性一次一次的打磨，打磨到今天，能发现世界的美好。

我似乎已经说完了我今天想说的话，但是却意犹未尽。要来客人了，需要结尾，总之我感谢生活。感谢我的母亲。感谢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