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阿一:所谓意义
一一与《大水之年》有关的点滴
没想到写了这样一部小说,自己都觉得惊讶。
初稿写于一九九三年,只有万把字。当年祖父去世,情不可堪,写了个小东西,以资纪念。自己觉得不成玩意儿,况且当时专注为诗,短文就那么撂在那儿。三年后,我到一家培训中心就职,工作清闲,某日,忽想做文,四个多月,扩写了十万来字,规模小有,当是一九九八年的事。二零零二年,我调到某机关,又三年,到下属报社任职副总编,工作多经曲折。期间,父母相继下世,悲伤之中,翻弄出旧作,二零零七年,删掉三四万字,增加了十三四万字,所增内容主要是对亲人的怀念和对现实生活的嘲讽。修改后,定名为《流沙》。但小说本身问题很大,主题轻淡,人事杂芜,前后矛盾,硬伤多多。成书后,不但不觉得轻松,反而如添心病。
二零零九年初,我再度调整工作,几近无事。年少雄心勃勃,一朝被束之高阁,苦闷难当。何以解忧?读书、思考与写作。二零零九年十一月至二零一零年五月,删字七万有余,增改十万多字,改名《大水之年》。这次修改,保留了原故事的基本构架,去掉了一些不必要的繁缛情节,以方便阅读;增加了大量新鲜内容,使其人其事有始有终;特别是删掉了许多打诨插科之辞,一扫原稿之戾气,心平气和,大有扫尘除秽之感。
算起来,这部作品断断续续写了十八个年头,整个写作过程,也是我多年心路历程的缩影。从最初的敏感忧伤,到后来的激动暴躁,再到现在的心平气和,在不断否定自己的过程中,平添了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毕竟,活着,我们总要承受一些东西,容忍一些东西,那怕这些人、这些事与你的心智格格不与,甚至完全相左。这也是小说中的水领导、老马最后突然形象大变的原因。还有,对汉奸曲大壮及其子曲三,越写心越软,那曲三,我竟然安排他死得颇有悲情。我用理性写作,但我又不断地用“此理性”去矫正“彼理性”。我在创造人物,反过来,我又被自己创造出来的人物所控制,我甚至无法安排每个人物的结局!
小说的诸多人物中,我尤其偏爱程梨花,因为她身上有几分我母亲的影子;其次是王娣娣,但她与现实中的人物无关——当然,我的爱人也是一个很可爱的人。至于其他人物,有几个我不太喜欢,特别是曲振和曲君。前者性格偏激,好走极端;至于后者,尽管以“我”的面目出现,但有点神经质,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人。
小说中还出了现了一些历史人物和鬼神妖怪。他们既生活在“我”的现实中,也出现在“我”的梦幻中。他们是小说初期创作的遗迹,也是小说中人物生存状态的一种反射。我想说的是,现实不过是历史的一再重复,死亡是生存的另一种拷贝。如果不是刻意屏蔽,我们有无数个理由肯定存在的荒诞。但是,人生,需要意义;没有意义,就失去了前行的理由,因此,对意义的追寻成为我们存在的一种方式,也是一种手段。
不过,更多的时候,意义仅仅存在于我们的心中。因为出发点的不同,意义成为一个飘忽不定的变量:有多少个个体,就有多少种存在方式;有多少种存在方式,就有多少种意义。这也造就了我独特的写作状态:记录而不是描写,陈述而不是评判。
存在是一出荒诞的悲剧,如果以终极的眼光看,我们都是各自悲剧的主人公。过去永远是失真的,而未来只是一个假设。值得庆幸的是,我们可通过理性,寻找到一些聊以自慰的片段,创造出一些关于未来的彩色气球。但从古至今,没有人能够地测量出,所谓理性离荒谬有多远。正如这部小说,不管时空如何变幻,不管情节如何离奇,反反复复只是一句话:也许,意义,不过是荒诞的一个美丽的横截面而已。而这,似乎越来越偏离我的初衷,那个天真忧郁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