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樱花的印象,并不是从来就有的,只是在年龄增长的过程中,开始不可避免地关注起了华美而又不切实际的东西,那是摆脱邋遢童年的标志。
从小就接触过樱花,当时心灵没开化,对樱花的美无动于衷,只对花后的樱桃耿耿于怀。在我的童年,把樱桃的成熟当作一件大事,常呼朋引伴上山采摘;而当我们兴奋地赶到一棵樱桃树下,发现已有人抢先一步,那些人或者走了,留下一地的狼藉,或者还挂在树上,得意地对着我们笑,我们则气急败坏地朝树上的人骂。从此知道觊觎樱桃的人非止我一个,暗想来年要赶早一些,然而来年,又是被人赶先了一步。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樱桃都能有让人争抢的待遇,有的樱桃即使在路旁结得红透黑亮,人们依然视若无睹地走过。樱花分成多种不同的种类,樱花结出的樱桃也就有不同的几种。在我的童年里贡献最多的,有三种樱桃。第一种,甜而多肉的,这种樱桃一般生长在深山老林里,成熟时间与我们秋季学期相重合,所以虽是最好,然少有机会能吃到。第二种,甜而少肉的,它的成熟时间在春季学期间,但是它生长在海拔较低的地方,一般离家离学校不远,所以我们常常能吃到。第三种基本上不吃,因为它是苦的,而且肉少,成熟时间与第二种相同完全是为了鱼目混珠,但有时候我们也会饥不择食,连这种苦樱桃也不放过。
三月春暖,北纬30度的樱花次第开放,云南早樱早在两个月前就入土为樱桃作了肥料,如今,樱桃已经要熟了。
从我们村庄到学校有一段五六里的路,要经过一座茶山。这是童年的一片乐土,许多无忧无虑的日子在这里度过,许多快乐的事在这里发生——掏鸟窝、采蘑菇、摘野果。那时的我们,没有学业压力,学校一天只安排两节课,上午一节,下午一节,时间充裕的我们就像放养的山羊,漫山遍野布满了我们的踪迹。夏天天热,我们往山下跑,下河游泳,田里捉泥鳅,一整天地泡在水里;秋天水稻金黄作物成熟,我们就往地里跑,摘些黄瓜包谷再和农民伯伯玩躲猫猫游戏;冬天的时候,终于闹腾不动了,只好窝在被子里,或是哪儿有火往哪儿钻。
三月春暖,万物复苏,茶叶发了新芽,茶山上多了许多采茶的妇女,山歌悠扬地传来。偶尔会有女孩点缀其间,吸引着无事可做的男孩远上茶山。学校里的一些女孩,也会在放学以后去山上采茶,茶山就这样成了调皮的学生们必去的地方。
我想说的那一次,和任何一次一样,甜的樱桃已经被人掳掠一空,无奈的我们,只好爬上了苦樱桃树上。我们没有拿袋子,只管一味地吃进肚子里去;摘玩一棵,就像猴子一样往另一棵树上爬去。吃不进去了,就把樱桃捏碎了抹在脸上,大把大把地往脸上抹,直到满脸血红。我们想到了恶作剧,钻进成排成排的茶树下,找寻要恐吓的目标。我看到一个苗族女孩,我见过她的,她家住在我们学校后面的那片树林里,没有读书,我们经常看见放羊回家的她,她长得很漂亮,右脸上有个酒窝,所以每次见到她都觉得她在笑。那天,满脸血红的我从茶树间突然跳出来,想象中的她受惊而哇哇乱叫并没有发生,反而,她看着我笑起来,就像被一个想要搞怪却显得笨拙的小孩逗笑了一样。当时我确实是小孩,可是她也不是大人啊!我很尴尬,好在当时还小,跑得依然欢脱。
那天我们玩到太阳落山才回到学校,我看到笼罩在橘红色彩里的学校,眼睛就模糊了,身体没有知觉地瘫了下去,我听到遥远的声音回荡在我的周围,我感到有人抓住了我,有人扶起我...晚上我在床上醒来,同学说我吃樱桃吃醉了,满嘴吐出来的都是血红,场面之壮观和恐怖,好像我就要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