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福的脚步声早已引起了羊们的注意,它们只知道主人每次都会带来新鲜的草料,全然不知这一次暗藏着杀机。圈门打开的一刻,羊们欢叫着朝兴福围拢过来,特别是那只小羊羔,像个被宠惯了的孩子一样“咩咩咩”撒着娇,用尚未长出犄角的小脑袋在兴福的腿上蹭来蹭去,期望着像往常那样得到主人的拥抱和爱抚。
“唉……”兴福把小羊羔揽进了怀里,一遍遍捋着它雪白的绒毛,心中有一万个舍不得。
前院里,兴福将小羊羔轻轻放地在地上,拿起窗台上早已准备好的屠刀。小羊羔不知危险即将来临,把亮晃晃的利刃当成美味抽动着鼻息闻来闻去,还用鲜红的小舌头舔舐着刀刃。把小羊羔弱小的身躯夹在两腿中间,一只手揪着它的耳朵,另一只手哆哆嗦嗦地拿着刀子寻找致命的要害。兴福一次次将刀子贴近小羊羔的喉管,又一次次挪开。此刻,他恨不得一刀将自己的手给剁了——是这双不争气的手惹下了祸事,却由此葬送了一个弱小而又无辜的生命。
刀子刺进羊羔的喉管如同刺到了自己心上,兴福心跳加剧,看着汩汩流淌的鲜血,身体仿佛被抽空般一阵颤栗……凤英低头洗衣服,看起来像是把自己置身事外,其实她把怨气发泄在了搓衣板上,“欻、欻、欻”的搓衣声恰似她无奈的叹息。
小羊羔剥了皮,去了头蹄下水,净重不超过十斤。兴福本想留下一半自己吃,凤英用手掂了掂说都炖了吧,昨晚一只鸡被他们吃得只剩下了骨头渣,咱俩一口都没有捞着,孩子也才啃了两块鸡肋。都炖了让他们吃个痛快,过了明天就一了百了了。兴福一想也对,于是就三下五除二剁了一股脑儿地扔进了大铁锅。
羊羔肉香味溢满了农家小院,想到一夜过后即将结束这场噩梦,兴福和凤英内心感到无比的轻松。于是,在那几个人回来的时候,他们像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当晚的氛围很好,他们边吃边聊,像事先约定好的一样,没人再提起不愉快的事情。
第二天早上,凤英依旧做了早点,是羊肉汤泡大饼。趁胖子他们吃饭的时候,兴福把准备好带走的饼装起来,又把昨天洗净的衣服给叠放在了炕上。看他出出进进地忙碌,几个人自顾自吃着饭没有吭声。兴福见状,心里很不踏实。于是,便试探着说欢迎有空再来啊,这一来二去的都成了朋友,千万别客气呀。
“哦……”小胡子闻言看了看胖子和瘦高个,笑得有些尴尬,“一定,一定会来的,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少不了麻烦你。”
“那是,那是……”兴福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局促地搓着双手,不知接下来该说点啥。好在这时候听到凤英在喊他,就借故溜了出来。
正在厨房里烫猪食,就听到胖子在叫“老王”,兴福应了一声赶忙放下勺子去了东厢房。刚到门口几个人就出来了。
“老王,这两天太麻烦你们了。”胖子一手提着装饼的袋子,一手提着茶杯,肉嘟嘟的脸庞堆满了笑意。
“说啥呢,哥们兄弟的就别客气了。”兴福没有说欢迎再来的话,他不想干那种老鼠舔猫屁股的事。
凤英在厨房里没有出来,她不愿违心地奉上笑脸去迎合别人,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对话。
“今天去的地方有点儿远,回来不回来还不一定,好在有手机联系就方便多了,来之前我给你打电话的。”胖子笑意盈盈地看着兴福,说话口气仿佛主人外出前对仆人的叮咛。
“路上开慢点。”听了胖子的话,兴福心里“咯噔”一下,但他没有接胖子的话茬,看着紧随其后的小胡子和瘦高个,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几个人上车后直接走了,没有跟兴福说再见,兴福这时有些担心——看样子这事儿还没有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