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y身着工厂的细蓝条纹工装,在礼仪小姐的带领下,挑选了一张人少的餐桌坐下来。她暗恨领导Nina临时指派她过来参加供应商的年会,她最近正因为连日加班脸上长了几颗痘痘,本该昨晚洗的头发因为太累多撑了一天,想着刚好到了周末再洗。
此刻她对自己的形象暗自羞赧,这简直是来丢人来的。
好在她是采购,职业自带光环,不至于招了别人“先敬罗衣后敬人”的冷落。虽然处在一群衣香鬓影的美女帅哥中鸡立鹤群,还是立即有熟识的供应商纷纷起身热络得向她打招呼。
年会主办方是她公司的主力供应商,往年是轮不着她来参加的,想是领导临时有急事,指了她来。
第一个节目照例是供应商公司的领导致辞,几个领导粉墨登场,一番陈词滥调的演讲,然后是各事业部负责人集体合影。Amy本无兴致,但漫不经心地扫到一个身影,眼睛被刺痛了。
她看到了一个洗了头都没勇气面对的人。
是她大学同学胡杨,不仅仅是同学,确切点说是初恋,无疾而终的初恋。其实还没像其他同学们那样,真的光明正大恋过。他们是情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的那类。 从暗生情愫开始,每次见到都心生欢喜。去哪里都想同去,吃饭要一起去,上课要一起坐,周末更想一起去公园走走或者去图书馆看看书。 彼此心照不宣,见面开心,不见面焦虑。明明心有灵犀,却谁都不愿意往前走一步把话挑明。
毕业之后,却没有任何原因地不再联系。不联系不证明不在意,尤其是Amy,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得知他南下到了深圳,她便也来了深圳。但是依然没有任何联系,只是从他一年不更新一个状态的QQ空间里面小心翼翼地窥探点滴关于他的消息。
时间久了,感情也慢慢封藏起来。她不再那么关注他了,很长时间都会忘了这个人的存在,终日为工作忙碌。只是偶尔,会有人问及她为何还不找对象时,胡杨便会浮现出来。再也没有遇到第二个心有灵犀的人,所以她不知道该找谁。如果从未遇到爱情,或许可以委曲求全;一旦知道了有这种感情存在,便无法将就。一年一年过去,追她的也不乏其人,可是她却过尽千帆皆不是。
他也看到了她,目光对视间,一瞬直入心底。他径直走到她身边坐下来,问:“你还好吗?” 千言万语,无从说起,她只好淡然答道:“我很好。”
胡杨展开话题:“你在这个公司做了挺久了吧,有三四年了都。却第一次见到你。” 他竟然知道自己在这个公司,他竟然也和自己一样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既然知道相去不远,倘若仅仅是同学,恐怕早已联系了。有时候,无法走到最后的恋人,不如从一开始就只做朋友。
他一如从前,帮她夹菜。六年之后,他依然记得她喜欢吃什么。她眼睛湿了,极力表现出一切如常的样子。饭后,他送她回去。问她:“还没对象吧?”她说,是的,反问他是否结婚。他说也还没有。
快到了她家附近,他突然提议带她去吃她曾经最喜欢吃的双皮奶。她心里一阵感动,上学时候没钱,吃个双皮奶是她给自己的奖励,总得有个好成绩才肯去吃一次。他也穷,连个双皮奶都请不起她。
她慢吞吞地吃着嫩滑的双皮奶,心里的惆怅渐渐变成喜悦,变成希望,仿佛他们之间还有未来。也还有另外的问题在她心里乱撞,他等会儿会要去她家吗?呀,家里好乱呢,堆积的脏衣服,没有拖的地板,没来得及拎下去的垃圾。。。可是拒绝他,会不会从此又失去联系?
他没有提出去她家,送她到了楼下,沉默了一会儿,仿佛有话说却又说不出口。最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告别,说再联系。
他走了,似乎有无限希望,却没有一个肯定的承诺。她想要抓住点什么,却又什么都打捞不起。
接下来没有胡杨的电话和消息,她一个人兵荒马乱地在想象中度过了一个周末,揣测是不是因为自己形象邋遢,是不是因为头发没洗,是不是因为皮肤不好,是不是自己混得太差,是不是自己配不上他了?她已经这样痴痴得等过了好多年了,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她告诉自己,不管他联系不联系自己,再等几天还没消息,她要主动出击了,都不是小孩子了,总得有个结果。
周一上班,Nina闲闲地问她供应商年会办得怎么样,她几点钟回到家的。Amy心想,还知道问她几点回的,这事后关心有何用处,但还是如实回复了是供应商那边胡杨送回来的。Nina得意得笑道:”他们还是挺重视我们公司的,还派了胡总送你回来。你可知道胡总是谁?他可是他们老板的准女婿,拍拖了五六年了,终于发结婚喜帖了。”
Amy已经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了。几年前的煎熬和痛苦,又重新感受了一次。一下班,她便撑不住以泪洗面,哭够了,开始做家务。拼命拖地,整理东西,清理垃圾,等到家里明亮整洁之后,她心里舒服多了。在楼下花店买了一束花放在餐桌上,对着镜子里肿着眼泡的自己说:真的该开始新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