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俊一直很羡慕王亚强。这其中的缘由虽说不少，但绝对少不了其中一个，就是王亚强的父母不在身边，他们全外出务工，一年就农历年时候回来一次，过了年扔了点钞票就匆匆忙忙的捡包袱走人了。王亚强说连他父母的模样还没来得及捂热，就消散在冬日的寒风里了。杨俊却不这样认为。当然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对着他的父母，是不懂得这其中的意味。在杨俊看来，最简单的就是，不用活在父母的唠叨中，是多么幸运的事！

这年，杨俊十七岁，上了初三，他斗着胆子向正坐在台灯下备课的父亲说，爸，我想搬到学校宿舍里住。

父亲扶了扶眼镜，盯着杨俊说，怎么？

杨俊扭捏着不敢说话，父亲威严的脾性从小到大已经深深压在他的心头。这个家从来就是他说了算，容不得别人侵犯。

"你刚才说什么？"

杨俊往后退了退，说，没什么。

父亲狐疑地看着他说，真的没什么？

"嗯，真的没什么。"说完他赶快退了出去。

杨俊回到他的房间，躺下床，想起刚才的一幕，暗暗怨恨自己怎么这么不济事。

这时母亲走了进来，看到杨俊躺在床上，关切地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杨俊摇了摇头，说，没事。

母亲说，升初三了，这是很重要的一年，要更加努力，一切以学习为重，知道么！

杨俊把头埋进枕头里，说，妈，我都知道了。

声音里藏着一丝的愤怒和厌倦，更多的是无奈。母亲并没有听出其中的意味，她只是一个简单的母亲，这个家有她丈夫撑着，她需要理会的只是一家人的生活起居，身体健康，还有儿子的学习，其他的，她不懂。

"把这参汤喝了，炖了两个小时。"母亲放下手里的炖盅，就走了出去。

这是个平静的夜，杨俊听到父亲跟母亲嘀咕着什么，他不清楚，只是，他开始了漫长的无眠。

初三了，似乎一切都在跟过去划上一个休止符。教室后面已经贴上了响亮的标语：备战中考，全力冲刺，青春无悔。往前两年嘻嘻哈哈的脸孔渐渐地消失掉，脚步匆匆，匆匆脚步。

杨俊趴在桌子上，竖着教科书，有气无力地盯着上面的字眼。这张纸慢慢地变形，划为一张严肃的脸。

"喂，杨俊。"身后传来王亚强压低的声音。

杨俊回头，见到王亚强一双眼睛露出在教科书上，说，怎么了？

"嘿，杨俊，你注意到没有？"王亚强脸上神秘兮兮的，他的眼角动了动，指向坐在不远处的一个女生，那是他们班上长得很青春的林虹丹。

"咋啦？"杨俊还是一头雾水。

"唉！杨俊呀我说你这小子到底怎么回事。你没注意到林虹丹今天的穿着有点不一样吗。"王亚强的眼里全是坏色。

叫王亚强这么一说，杨俊终于注意到，林虹丹白色衬衣下的背心里多了一件衣物。

"看到了吧，又多一个穿文胸啦。"王亚强整个人无比的得意！

初三了。此处的一个标志就是女生们的胸部越来越隆了，之前大都是小背心，现在都往里面藏了件文胸。王亚强的人生兴趣在这又多了一分。他曾经有模有样的作过统计，得出一结论，初三女生者，不带文胸者，盖无几许！

两个人的小动作终归瞒骗不了讲台上已经练就金睛火眼的老师。这个头发几稀的老头手中的粉笔头"嗖"的一声越过众人，准确无误地落在王亚强的头上。

杨俊知道坏事了。

几十双眼睛都盯在他们身上。老头子说，同学们，现在是初三了，很关键的一年，希望大家认真学习，争取考个好的高中。顿了顿，扬扬头接着说，我不想再看到以后上课时候还有同学在下面搞小动作，影响到其他同学！否则我会通知你们家长过来！

老头说完转过身体在黑板上列课文提要，王亚强对着他的背影挥了挥中指！

杨俊沮丧地摇了摇头，对着王亚强一个苦笑，又把头埋进了教科书。

暂得的安宁，除了上面老头讲课的声音，还有身边抄写的"沙沙"声。杨俊的眼睛偷偷瞄向林虹丹，他的身体一阵躁动。从他这个角度，刚好看到林虹丹的侧面，林虹丹今天的模样比以往更美丽了，不知为什么，，他的眼光停留在林虹丹背后的底下，眼睛像是流淌着的水，顺着那几条相连的带子，生生不息。

杨俊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的心跳加速，像个正在偷窃的毛贼。

背后硬物点在身上，吓了他一下。又是王亚强，他从来就不是安分的主。像刚才的那点事情，他早就习以为常。杨俊瞄了瞄他，眼睛里说，又怎么了。

王亚强从抽屉里抽出一本书，递给了杨俊，眼睛里说，这鸟课，让人打瞌睡，给你提提神。

杨俊接过来，是一本武侠小说。似他们这个年纪，刚好是做白日梦时候，都藏着点侠少的奢想。杨俊时常停留在里面，他会想，要是我也会一身绝世武功，飞檐走壁，一掌激起千层浪，就可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个人一把剑，行走天涯，十步杀一人，事了拂衣去，何等的潇洒。但这些都不是现实，现实是他不能看这些闲书，他的老师不允许，他的父亲不允许，因为那是闲书，他只能看教科书，那些未来有可能为他那张卷面上加分的东西。因此他只能偷偷的看，夹在教科书里，垫在试题下，收在被窝里。

吃晚饭的时候，杨俊担心的事毫无意外地到来。父亲威严的声音从饭粒中传过来，母亲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杨俊把头埋得低低的，此时若地面上有个洞，他一定毫无犹豫的钻进去。

"今天课堂上开小差了？！"没有。"杨俊小声地应道，手里的筷子无意识地挑着碗里的饭粒。

"张老师都给我说了。杨俊，这都初中第三年了，人生的第一次考验就在眼前，你要好好努力，以学习为重！"父亲一副语气心长的样子。

"嗯，上课时候同学就问了个问题。"杨俊小声解释。

"有问题下课了也可以讨论。况且那王亚强能问些什么。我都了解过了，他是一个差生，你以后不能再跟他捻在一块。"父亲的语气不容置疑，"我跟你们班主任说说，把座位换了。"

母亲没有说什么，眼睛里是淡淡的担忧。杨俊把碗放下桌面，说，我吃饱了。

父亲看着他，摇了摇头。

杨俊走出家门，此时距离晚自修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他在学校里头毫无目的地走着。夕阳西下，半空余晖。杨俊走到男生宿舍，上了四楼。他进了他们的寝室，室内乱哄哄的，几个人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而引人注目的是，一张下床里，王亚强他们正在打扑克。他把扑克牌摔得老响。

杨俊冲着大伙笑了笑，走到王亚强那，看着他手里的扑克。王亚强说，杨俊，要不要来两手。杨俊摇了摇头。学校里是不允许打牌的，王亚强他们顶风作案。杨俊他没这胆子。

王亚强说，杨俊，不是我说你，你整天就会学习，除了这，你还能干啥。

杨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几个正在打牌的也笑了。坐在王亚强下家的李墨摔了张牌出去，说，杨俊，你跑这来干嘛，别让亚强把你带坏了。

"靠，李墨，什么我带坏了杨俊。"他摔出一张牌，说，"本来不想压你的，叫你说我叫你说我！"

大伙再次笑了起来。

杨俊坐了下来。他此时的位置可以看到两家的牌，一会瞧着这个，一会瞧着那个，心里头为他们紧张。

洗牌的时候，王亚强说，杨俊，帮小胖个忙。

小胖坐在王亚强对面说，是呀，杨俊，你作文不是时常被当范文在课堂上朗诵吗。帮我写个情书，文绉绉的那种。

李墨说，就你那点水准还文绉绉的，人家一看就知道不是你写的。

对面的李春说，是呀，小胖，叫杨俊按你那水平写。

小胖红着脸说，我有那么差吗！

王亚强在发牌，他边发边说，杨俊，你就帮他写一个。

杨俊说，这东西我从来就没有写过。

小胖说，人生总会有第一次的。

哈哈，李墨笑了起来，说，杨俊的第一次就给了你这胖子。

杨俊说，小胖，你喜欢谁了。

王亚强说，就今天跟你说的那个。

哪个，杨俊想不起来，疑惑地看着他。

"就是林虹丹呀！"

林虹丹的影子一下充斥满了杨俊的脑子，他的心里一阵难受。

杨俊最终还是选择替小胖写了这封信。他看着小胖伏在书桌上面抄写着出自他心底的句子，满不是滋味。他曾在一瞬间想站起来冲过去撕掉它，却并没有那样的勇气。自过了这个晚上，他在面对林虹丹时候总是混不对劲。他时常想着见到她却在另一同时害怕见到她。他在写那封信的时候，写上的全是他想告诉她的，恍惚中他知道他喜欢了她。这算是早恋吗？杨俊懵懵懂懂。他做得更多的是在背后看着她（在父亲的说通下，他已经被换了位置，鬼使神差的就在林虹丹的背后），甚至猥亵（他自己这样认为）地闻着她身上的香味。

这感觉真美妙。

关于那封信，杨俊不知道林虹丹是怎样的反应。不管怎样，这些埋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的东西他在慢慢咀嚼，嚼出里头的一丝丝香甜。

"杨俊，放假了，有什么打算？"林虹丹甜甜的笑脸映在他的眼睛里。

"除了读书还是读书！"面对着林虹丹，杨俊的心里一阵欣喜。

"你真勤快，难怪成绩那么好！"林虹丹一脸羡慕。

林虹丹的成绩算起来只是中上，但她的确是个认真学习的学生。只是有些东西并不是凭着认真就能达到想要的效果。

林虹丹的赞扬使得杨俊脸红，他不好意思起来。

"杨俊，以后你教教我好不好？"林虹丹一脸期待。

"嗯，我们互相学习。"杨俊看了她一眼，眼睛晃过一丝欣喜。他为他和她能用"我们互相"连接在一起而激动。

"那就这样说好了哦，可不许反悔，来，拉钩！"林虹丹高兴的皱着鼻子，小孩子般的伸出小手。

这是九月的最后一天，杨俊看了看窗外，阳光灿烂！

接下来的日子，杨俊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林虹丹总有各种问题需要他解答，他给她解答成了他最乐意的事。两人的关系迅速"升温"：无话不说，无事不谈。林虹丹会带给他各种东西，哪怕是颗糖果，杨俊都有莫大的喜悦。这种喜悦尤其是从王亚强处得知，小胖收到林虹丹给的回信便把目光转向隔壁班的一个女生了。他心底的那点尴尬彻底没了踪影。在一次解答中，杨俊忍不住问了，当初你怎么回小胖的？

林虹丹一阵羞涩，看着杨俊小声说，我跟他说现在不想谈这个，以学习为重！

以学习为重，这是杨俊听到这几个字唯一一次的不排斥。

"杨俊，你傻笑什么？"林虹丹伸出小手拍了杨俊一下。

"啊！我没有。"杨俊的脸红了，他赶快转移话题，"咱们继续说这道题。"

欢乐的时光过得总是特别快。一天下课时侯，林虹丹不在，她的同桌凌敏回过头对杨俊神秘地说，告诉你个秘密。

杨俊说，什么秘密？

"你知道不，林虹丹喜欢你！"

杨俊的脸顿时红了。

"真的。林虹丹天天都把你的名字挂在嘴里。"

杨俊说，可能是经常帮她解题吧。

凌敏说，不一样的。

至此次通话，杨俊才知道，女生宿舍还有这些东西。像男生宿舍关灯后总是会聊起哪个女生，会给女生排字号一样，女生宿舍里也有这样的事情，谈论哪个男生帅气谈论谁怎样又怎样是每晚的必修课。像杨俊这样学习优秀的男生是逃脱不了被讨论的范畴。

"每次说起你，林虹丹都脸红，却又开心得要死。"凌敏如是说。

前面出现林虹丹的身影，凌敏赶快收了口。林虹丹看着杨俊说，你们在说什么。

凌敏说，没说啥，随便说说。

杨俊感到脸上发热，他忙低下头，拿起教科书遮住。

上课时候杨俊完全没有了心思。他盯着林虹丹的背影，瞧得出了神。他的目光游走在她的身体上，再像以前一样，停留在那几条粗细的带子上。他感觉到身体里头的快感，莫名的有了惊慌。

父亲和母亲回了乡下。临走时父亲交代了杨俊一系列的事情，但总结起来还不外就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母亲紧跟在父亲屁股后面，重新复述了父亲的话。杨俊除了点头还是点头。父亲母亲的暂时离开使得他有解脱的念头。晚上他住进了男生宿舍。关了灯后，夜话就开始了。

王亚强问杨俊，你瞧过毛片么？

杨俊不知该怎么回答。其他人都笑了。

小胖说，肯定没看过。

幸好已经熄灯，要不然杨俊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王亚强，要不你带杨俊去瞧上一回。"一个声音在另一边的角落里传过来，"杨俊，一个男人没瞧过那玩意，还是男人么！"

说话的是班上成绩比他稍逊一点的崔先觉。杨俊实在是没想到崔先觉说出这样的话来，太不可思议了。他弱弱地问，崔先觉，你瞧过么？

王亚强笑了，说，崔先觉比我还看得多，我都还是他带去看的。哎，杨俊，下次叫他拿几张碟片给你。

"那东西真的那么好看么？"杨俊不确定地问。他是真没接触过这些，教科书上的连老师都忽略不讲。

"不是一般的好看！"众口一词！

王亚强说，杨俊，明晚我带你去看吧。

杨俊没有吭声。他看着上面的模糊的天花。外面的灯火余光折射在室内，点点斑驳。他的脑子里出现了林虹丹的身影，林虹丹的笑脸占据了他所有的空间。他再一次不可避免地想到那些带子。

王亚强没有说大话，第二天晚上，他拉住杨俊说，走！

就快到了上晚自修的时间，杨俊不明所以，问，上哪去？

王亚强说，看片子去。

杨俊迟疑了，他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去。

王亚强说，怕什么，一晚不学习也无所谓了。

杨俊想了好久，直到王亚强不耐烦起来。

"你到底去不去，别那么婆妈，像个爷们行不行！"

杨俊像下了很大的勇气般，说，走吧！

走在路上，他感觉所有的目光似乎都穿透了他的心底，瞧到他赤裸裸的念头，他怀着一颗忐忑和兴奋的心，终于走进了这个小影院。他紧跟在王亚强的背后，低着头，他担心坐在里面的人把他认了出来，那样他会觉得无地自容。

银幕上的画面刺激着杨俊的大脑，他的身体燥热，忐忑和兴奋一直持续在他的身体里，持续了整个夜。

第二天上课时候，班主任叫住了他，说，杨俊你到我办公室里来一下。

杨俊的心咯噔了一下，他慌张了，这慌张随着接近办公室而越演越烈！他的脸色苍白，呼吸急促！

"杨俊，是不是不舒服？"班主任关爱地问他。

"老师，没事。"杨俊小声回答。

"要是身体不好的话，去看看医生，多点休息。这身体是学习的本钱，得注意！"

"嗯，知道了。"

"杨俊，昨晚你上哪去了？"班主任的话语忽转。

"啊！嗯，昨晚不舒服，在家早早休息了，忘记给你请假了。"杨俊一下子找到了理由，说话也壮了些许。

班主任的眼里闪过一丝严厉，盯着杨俊说，有些话就不多说了，总之你要好好注意，有些地方不能随便进去的。

杨俊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他低着头，不知该怎么办。

班主任说，这件事我跟你爸说了。教育毕竟不是学校一方的事，他有权知道的。

杨俊的脸唰的一下，没了血色。这才是最为担心的事，父亲知道了，到底该怎么办，他怎么去面对他。

杨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这间房子的。他就这样走着走着。他站在操场中间，茫然地瞧着远方，四周走过一个个青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