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老爸一本正经地说,老闺女,你等把车开到操场上,我开一开。我听了吓了一跳,这老爸想无证驾驶啊。
我仔细打量他的眼睛,拿出警察审问特务的眼神,看他的真实成分到底有多少。他眼巴巴地看着我,就像小时候我求他买好吃的似的。
我说行,等哪天我把车开到大学城让他摸摸方向盘。反正也不上道,警察也不会去抓。
老爸对这辈子没开上车心里有太多的不甘。前几年他还说,我要是70岁,我肯定去考个驾照,他说这话当然不是信口开河。他说有了驾照他就买个迷你小电动车,爱去哪就去哪。
爷爷小时候最不喜欢他,说他长大了能成个二流花蜡子。二流子我知道什么意思,但花蜡子是方言吧,估计和二流子是兄弟,反正爷爷把他一碗凉水看到底了。
爸爸是个爱赶时髦的主儿。他经常讲他小时候的事,他说当时羡慕有人留大分头,就是把头发留得长长的,然后中分,在上面再抹点头油之类的。我觉得这种发型以前在战争影片中经常出现,那些人大多是汉奸类的人物。但是时髦总是被模仿,爸爸也会学着把头发从中间分开,再把裤缝撕开,把两只手插进去,装着有裤兜的样子,拿出一副很酷的模样。
爸爸也是比较早拥有自行车。那时候手电筒都是家里的一个大件更别提自行车了。奶奶最宠爱这个小儿子,偷偷卖了家里的口粮给爸买了一台旧自行车。我爸当年考到县城读书,认识了城里姑娘,这台自行车可立了大功,当年用它把她驮到了奶奶家,一天走了一百多里路,最终这姑娘就成了我妈。
结婚后家里的日子很拮据,爸爸就心有余力不足了,尽管摩托车曾经盛行一时,但是爸爸的心没动过,但是自行车却是买了几台。
爸爸的自行车比一头小驴还能干。他用一个木棒插进后车座的空档,两百斤一袋水稻两手一抓就能拎到车的后座上,像个老钟一样坐得稳稳当当。爸爸还把一头大猪困住,然后用上面同样的办法,猪斗不过爸爸,最后也仰歪拉撒,服服帖帖地就犯了。
他的自行车堪比一辆小轿车。我记得有一年他载着我们一家四口到二姑家去参加表哥的婚礼,我坐在前面的横杠上,车把上套了两个大包,一个包里还装了一个盆,盆里是妈妈自做的粉皮。爸爸叉腿站着,让妈妈抱着弟弟先在后座坐好,然后他把屁股撅到车坐上,一家四口晃晃悠悠就上路了。不过我记得那次我们家四口都栽倒在沟里了,粉皮撒了一地。
这个星期我老想着爸爸要开车的事,我有时候很怕,如果老爸一脚踩下油门,这车又刹不住闸怎么办,越想心里就像装了弹簧一样。
老王知道我的想法,他眼瞪得像两个灯泡,他说你孝顺也不能什么都依着老人呀,他都八十五岁了。
昨天我和老爸又谈起开车的事,这回老爸像个服帖的小孩子,说他自己必须服老,绝对不能给孩子添乱。我说下午马上就把车开到大学城,让他在空旷的停车场过过瘾,他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看着老爸,心里有一股酸气直往上顶,爸爸这辈子没开过车,也算和方向盘永远地拜拜了。
我有些伤感,爸爸是生不逢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