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北京突然变成了一个大烤箱,所有的建筑物晒得变了形状,街上的人们像要熔化似的,姑娘们的大白腿,抱着充气游泳圈的小男孩,十米一个的冰棍摊。
构成夏天的元素应该是凉席,树荫,知了,冰西瓜,中午十二点档的《还珠格格》。其实我知道,这是孩子们心爱的暑假。夏天是办公室的空调房,哪里都吹的冷冰冰的,人们的脸上没有表情,冷冰冰的。
“你好,我是陈陌。”我伸出手来,脸上的表情淡定且优雅,笔挺的西装套在身上,油头梳的光亮,投资方殷勤的握住了我的手。今年我三十二岁,这是我来到北京的第七个年头。现在我是MG公司的市场总监。
别人眼中的我,年轻有为,性格冷淡。坐拥一个最为公司赚钱的“敢死队”团队,被人私下称为“魔鬼陈”。其实这些年我的变化,自己最知道原因。凌晨一点的国贸,纸醉金迷的北京,炫目的霓虹灯,冰块落入高脚杯中清脆的声响。我一点也找不到回家的理由,在这里,我没有家。多少个失眠的夜晚,脑海中无声地重复播放着一个女孩的笑脸,她身后的蓝天云海,那是云南独有的晴空。不知不觉,我的嘴角渐渐上扬。
24岁研究生毕业那年,我的心像跌入了冰窟窿。因为父母离异,从小在流言蜚语中长大。镇上的很多男人觊觎母亲的美貌,想方设法地接近母亲和我的生活。10岁那年一天傍晚回家的路上,突然一个醉鬼从角落里冲了出来,言语轻薄,母亲紧紧护住我,我哭着喊着恨自己没用,从此心里长了解不开的疙瘩,枕头底下会偷偷放一把剪刀,随时准备付出一切保护母亲。我怕跟陌生人交流,没有朋友。每日只盼着和相依为命的母亲在一起,可是为了我越来越贵的学费和生活费母亲不得不走出小城镇做玉器生意。
每次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我都会胡思乱想。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否定自己。后来喜欢上了音乐,与音乐成为了朋友。有了几个懂音乐的乐队伙伴。直到研究生的最后一年夏天,时隔两个月母亲回来了。只是这一次,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个男人和一个母亲怀里的孩子。
我感觉这个世界对于我来说没有意义了。母亲从此不再需要我的保护,我已经不是她的全部了。我能感到自己白天越来越冷漠,晚上情绪容易激动,整宿整宿不睡觉,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我越来越不想回家看见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的样子而我一个人假笑装作不在乎。后来我干脆搬了出来,住进了出租屋里。这些事完全让自己有了一些奇怪的念头。直到那天,本应该是我最后一场在LILY的演出,我在人群中看见了她,她像一朵茉莉花,纯洁地,神圣的,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又不敢亵渎。我相信是神给了我一个机会,我永远记得那天她向我走来的样子,浅蓝色背带裤,米色条纹上衣,披肩的长发随意的别在耳后,她的眼睛圆圆的,有着小动物一般的灵气与活力。“你好,我是梁生。”她可爱的笑容,像乌云密布的天空中泄露的一缕阳光,照亮了我心里黑暗的角落。我又一次有了保护别人的欲望。也许我的第二次生命是她给的,只不过她可能永远不懂得她的存在对于一直活在阴暗面的我的意义。我希望我有能力给她一方天地,只做一朵最自在绽放的茉莉花。
2007年的7月,我的双脚第一次踏上北京的大地。这个我陌生的半个家乡。我记得阳光炽热,晒得我一阵晕眩,可是我还是感到手脚冰凉,我已经和梁生一个月没联系了。打她的电话是空号。我不信,她是故意躲着我…还是她生病了…我揣着不安的心买了去北京的机票。我一定要见到她,要一个答案。
这个高楼林立的城市,没有云南处处可见的青山,没有云南的蓝天云海,没有云南人淳朴的笑容。我去了印象中她说的单位,她在北京青年报社工作。报社中的人很亲切,很友好,他们热情的帮我查阅了整个公司的花名册,却并没有一个叫梁生的员工。
走出报社的大门,阳光耀眼,微风拂柳,街上的人们仿佛都在幸福的微笑,遛狗的老年人,接孩子放学的母亲,挽手走过的恋人,他们的脸被这个温暖的世界衬得红彤彤的。
我怔怔的看着他们,浑身战栗,全世界像一个巨大的食人花,漂亮的外表,炫目的颜色,渐渐被吞噬的我……
梁生,你在哪里?
陈陌,梁生。在今后你我寂静无声的岁月里,像仪式般虔诚,像鲜血般灿烂的两个名字。日月星河你们是否听到。苍山洱海你们是否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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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陌生人.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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